师尊的肩头很轻,像一片停驻的雪。
谢无道收拢翠羽,爪尖勾住素白道袍的织金暗纹。
寅时三刻,太虚门的雾还凝在松针上,在云台之上,师尊剑指挑破天边第一缕霞光。
露水顺着师尊的银发滑落,滴在谢无道后颈,凉的。
“太虚剑诀第一式,要斩的从来不是金石,是心魔“
一百多名弟子同时出剑,破风声惊起满山雀鸟。
午时,炼丹房的紫铜炉升腾起渺渺烟雾,窗外传来弟子们的笑闹声,师尊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
晚钟荡过九重檐,劳碌了一天的师尊回到他的居室里。
谢无道这只小翠鸟,在他的肩头停了一天,师尊没有任何驱赶。
师尊坐于案前,翻看了一本书,案上昏黄的灯亮起,那书中的浮签竟然是自己曾经写给师尊的那句诗。
“雨夜逢君至,千里亦归程。”——被师尊做成了浮签,一直夹在书里。
他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小翠鸟蹦蹦跳跳地落在浮签上,师尊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小翠鸟的脑袋。
“无道,你回来了?”师尊轻声问道。
师尊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小翠鸟轻轻啄了下师尊的手指,师尊温和一笑。
师尊走到庭前的地上,掏出一只笔,他每落一笔,笔下浮出一点幽蓝的荧光,白色的轨迹渐渐勾勒出一个繁复的阵法。
“来。”师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小翠鸟扑棱棱飞起,落入阵眼。
刹那间,阵法亮起,光芒如潮水般漫过它的羽翼,谢无道的身影逐渐凝实,出现在阵法的中间。
“师尊……”他开口,嗓音有些哑。
师尊坐于阵法之前,与谢无道面对面而坐,师尊的眸里盛满了担忧。
“无道,你的魂,怎会微弱到此般地步?你可是有渡不过的难关?”
谢无道想了想,他不知如何开口讲主神空间的事情,他用师尊可以理解的方式,说道:“师尊,我的身体被人夺舍了,我回不去,被困在了副本里。”
师尊面色凝重:“是何人夺舍了你?”
谢无道闷声说道:“有个仙人,捏了一个新的我,剔除了我所有的阴暗面,那个我,无比的好,非常好……”
“原来如此……”师尊微微一笑,“无道,那不是更好的你,是你的【心劫】。”
谢无道微微怔愣,或许在师尊的眼里,确实是这样,但那个自己确确实实就在那里,霸占了他的身体,他现在毫无还手之力。
“修道之人,七情六欲皆为本心,若强行剔除阴暗,剩下的不过是具空壳。”
谢无道睁大眼睛,师尊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
师尊拿出一面铜镜,立在谢无道面前。
刹那间,谢无道看见自己体内——
魂魄如残烛摇曳,而缠绕其上的,是无数细密的黑线。
那些是他压抑的愤怒、恐惧、不甘、厌烦……
是他在无数次副本里中不得不藏的杀意,是他在绝境里滋生的阴暗。
“你以为这些是阴暗面?”
师尊猛然收指,黑线骤然绷紧,谢无道闷哼一声,却感到一股久违的力量涌上四肢。
“它们才是让你活到现在的根基。”
黑线突然暴起,扎进心脏。
谢无道跪倒在地,却在这撕裂般的痛楚中,尝到一丝诡异的“畅快”。
原来这就是完整的我……
他突然想起另一个自己被众人簇拥时,那副完美无瑕的笑脸。
多可笑啊……
那些光明、正直、无私……不过是贴在腐烂伤口上的金箔。
可真正伴他走过一路的,是他自己。
金箔剥落,露出下面狰狞的疤痕,却比任何虚假的完美都更“真实”。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那是个浑身血肉淋漓的怪物,被黑线纠缠……
他的瞳孔里第一次映出自己真实的倒影——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却因此活得比谁都清醒的怪物。
“你当那些副本是怎么通关的?”师尊突然冷笑,“靠你学过的剑诀?背过的道经?”
铜镜中,谢无道看见自己每个生死关头——
举剑的手从来稳如磐石,因它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算计的棋局步步精准,因为他骨子里从不相信他人;
就连最后那点残余的善意,也因见识过极恶,才懂得该在何时施舍。
“现在明白了?”师尊沉声说道。
铜镜上浮现八个小篆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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