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察觉到有人偷窥的瞬间,柳如烟的眼神凌厉得像把淬毒的匕首。
萧瑾站起身时,正对上她倏然回望的眼。
那双眸子在茜纱灯下泛着冷光,眼尾微挑,像极了护食的野猫。
她打量她的目光带着三分讥诮七分戒备,仿佛在看又一个觊觎美色的登徒子。"这位公子,"柳如烟俯身看萧瑾,眸中漾着促狭的笑意,眼底却结着冰:"偷看可是要收银子的,"柳如烟嘴角噙满了戏谑的笑,“或者,公子只是想给奴家行礼?”
萧瑾心一颤,察觉到了女子眼中的责备,黑衣下的脸蛋因为自己的偷偷摸摸的惭愧而红的不像样,“都不是。在下只是偶然路过,听到姑娘清凌凌的歌声,想要一探究竟。”
萧瑾的手指紧张地摩挲着衣袍,连声音都不复往日的清冷,沾染上羞涩紧张的热气。
“刚才慌张地摔落也是因为,在下看到了姑娘脚上在流着血。”
清脆澄澈的少年音色。尽管柳如烟看不到这位笨拙公子黑衣下的面庞,但只听声音便猜出了黑衣下的,大致是一位年岁不长的小公子。
“所以呢?公子可是觉得赤足蘸血更是蛊人?”柳如烟戏谑地贴近萧瑾,她发间梅香随着动作倾泻而下,与萧瑾身上清冽的龙涎香纠缠在一处。
“不是这样的。”萧瑾垂下眸子,然后说:“我只是在想,姑娘脚上那么多伤,一定很痛。”
柳如烟一怔,不自在地遮掩住了金铃缠绕的脚踝。
“公子莫不是想来青楼寻欢作乐,不料来错了点吧?您说遮掩面容,夜访青楼,私闯女子闺房,倘若告到官府.......”柳如烟软软地说,眼底却浮了层薄冰玉雕般的手指向前试探,想要一探究竟小公子黑衣下的面庞。
鞭印,烫印,还有.....冻疮磨坏流出的血。”萧瑾向后退了几步,和柳如烟维持着几步的距离。
萧瑾忽然狗狗祟祟地在黑衣里掏来掏去。
她从怀中拿出一瓶青色药瓶,轻柔地说,“这是在下家里常配备的药散。敷在伤口处可止血化瘀,减轻疼痛,”萧瑾顿了顿,“而且祛疤生肌。”
萧瑾撒了谎。这瓶青色的药散,并不是镇北王府配备的,而是朝廷兵部下发给禁军将士每人定量的雪蟾散。禁军乃皇城命脉之军,药物配备都是太医院中最医术精湛的太医配药,效果说是妙手回春也不为过。放到黑市中,千金难换。
兵部尚书如果知晓了值千金的官家雪蟾散——祛疤圣药用在了花魁的双足,想必只会感叹这位女子好福气。这可谓是青楼女子不敢肖想的疗愈。大多青楼女子受了伤,除却被老鸨物化认为价值高的,普通女子只怕是得不到及时的休养治愈,伤口尚在仍被强迫接客,最后留下了一生不祛的伤痕。
“呵....公子这伎俩,奴家见多了.......”
柳如烟撒了谎。男子看到她穿着薄纱赤足跳舞,只觉得要她跳到双足磨到鲜血淋漓,体力不足倒地虚脱,直到想跳也再也不能跳才好,他们只想大饱眼福,填满自己的欲望,哪有人能察觉到她的足伤,感受到她的痛,甚至,都数清她的双足究竟有多少种伤疤.....
柳如烟咬了咬唇。
“在下并非是想轻薄姑娘。”萧瑾被寒风吹的冷静,她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淡漠,“在下只想让姑娘的伤快些好,”少年的声音忽然有些停顿,“姑娘一定很痛苦。在下不愿再看到女子忍受苦痛,无法自愈的模样。”
萧瑾掂着青色的玉瓶,小心谨慎地向柳如烟递去。不是因为雪蟾散的珍贵,而是对面前青楼女子的悸动。
柳如烟忽地妖艳地笑起来,“公子可知,女昌籍女子最忌身上无痕?"她笑得像淬毒的芍药,"客人们就爱这些..."
“他人不爱姑娘,姑娘要好好爱自己才可以!”
萧瑾忽然情绪失控,指甲用力嵌在了手心里,
“因为我当初没有好好爱我自己......”萧瑾的声音细弱如蚊,逐渐趋于无声。
柳如烟凝视着这位看不见面庞的公子,狐媚的眸子里沉淀了不为人知的情绪。
“那奴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柳如烟伸出葱白似的玉指,想要接过萧瑾手中的玉瓶,却注意到了萧瑾手上的伤疤。
——那本该如玉般白嫩的掌心,横亘着数道蜈蚣似的旧疤,指尖深深的裂口虎口处的剑茧厚得能硌疼人。白皙的手腕腕间箭伤又撞进柳如烟眼底——那是道三寸长的狰狞疤痕,边缘还留着火燎的焦痕。
“..............”
柳如烟的眸底映入了晦暗不明的神色,似乎在思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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