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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班的老师打过招呼,所以简微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背着书包蹭进后座,瞪着大大的眼睛:“姐,奶奶她……”

  简然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岑惜是能听见她们对话的,但她没接话。

  她们不知道妈妈是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人总是抱有侥幸的,在灾难发生的时刻,忍不住会想“万一后来没事了呢”,直到灾难避无可避的降临在眼前。

  医院的病房被围的水泄不通,简然在人群里见到了许多只有过年时候才能见到的家人。

  还有以前一见到她就逗她玩的舅舅,今天绷着脸,站在人群里。

  简然跟在岑惜后面,中途表姑抬手擦眼泪胳膊肘戳到了她的脸,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看见了爸爸。

  爸爸巍然不动跪在单人病床前,他总是挺直板正的后背,此刻低低的弓着。

  小小的病床上,只有最中间的地方有一块凸起,凸起之上,盖着一块大大的白布。

  白布之下,躺着的是上次过年还一定要塞给她压岁钱的奶奶吗?

  奶奶可以挡在爸爸高大的身体前把钱塞给她们,她怎么会这么小呢?好像还没单人床一半大。

  岑惜在她们身后轻轻推了两个女儿一把,简然拉着简微,跪在爸爸妈妈身后。

  在满屋肃穆的啜泣声里,简然忽然想到了好多小时候的事情。

  在简然小的时候,在简微还没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带过她。

  其中她最喜欢的人,是奶奶。

  因为爷爷喜欢爸爸,姥爷喜欢爸爸,姥姥不太和爸爸讲话,只有奶奶,会因为爸爸把简然说哭,而帮她打爸爸。

  爸爸说孩子会被惯坏,奶奶反呛爸爸,你小时候我也这么惯过来的,我看你也没坏呀?

  简然现在还能想起来奶奶那时候的样子。

  戴着金镯子的那只手叉着腰,把她护在身后,头发黑板掺半,腰身有点佝偻,霸气却从骨子里透出来。

  她又想起,再长大了一些,她上了小学,成了一个很大的小朋友。

  她开始对生死有了最基础的概念,但是却又没那么明确。

  有一天,她在楼下小木马那听躺躺猫说他的爷爷奶奶都已经死了,她噔噔噔跑回家,两只手扒在菜板上,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问正在做饭的奶奶:“奶奶,你什么时候死呀?”

  小朋友经常会问出一些让大人很无语的问题,尤其是当那天奶奶刚跟爷爷吵完架,本来就烦,看简然更觉得无语。

  奶奶把菜刀往菜板上一扔,甩到不锈钢盆上叮当作响,冷着脸反问:“你希望我什么时候死?”

  简然垫着脚,把甩翻的盆扶正,一脸认真地回答:“嘤嘤希望奶奶一直不要死。嘤嘤想一直都和奶奶在一起,奶奶在哪里,嘤嘤就去哪里。”

  奶奶当时愣了一下,意识到是自己冲动了,心里又暖又愧疚,抱着简然亲了又亲:“是奶奶不好,是奶奶不好,吓到你了吗?”

  简然乖乖摇头,奶里奶气地回答:“奶奶是好奶奶,嘤嘤不会害怕奶奶。”

  奶奶的心哟,都快要化了。

  这是一段很久远的对话,久远到简然甚至都已经不记得她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奶奶一直记得,她隔三差五就要拿出来说。

  奶奶说,简嘤嘤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孩,是她最骄傲的孙女。

  姥爷喜欢学习好的小孩,甚至比起他自己的孩子,他更喜欢奶奶的孩子。

  所以他不太喜欢简然。

  为此,奶奶甚至不太喜欢姥爷。

  当天晚上,奶奶的尸体被运送回家里,许多张熟悉的面孔提前在家中等待,他们或低头默哀,或轻声啜泣。

  夜深了,岑惜把简然和简微安放在她们每次过年来都会睡的小房间里。

  屋外放着奶奶生前最喜欢的《莫西科郊外的晚上》,房间里时而能听到几声轻言低语。

  简微有点害怕,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姐姐怀里,简然抱着她,不知不觉度过了她们人生中第一个亲人离世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来吊唁的人很多,简然和简微早早的醒来。

  醒来时奶奶家的布置已经变了,庄重灵柩静静地放在房间中漾,上面覆盖着鲜花和翠绿的枝叶,大概是在给奶奶走的这一路铺就。

  一张大幅的黑白照片悬挂在灵柩前,照片里奶奶戴着笑的很慈祥,就像是以前每次说到“嘤嘤呀,是我最骄傲的大孙女”时的笑容。

  她们学着岑惜的样子,给每个来吊唁的人送上一碗丸子汤。

  按照家里的规矩,未亡人不见人,简然进以前爷爷奶奶住的房间,给爷爷送了一碗丸子汤。

  房间里有爷爷的同辈人陪着他,她没再多留。

  下午,爸爸打开卧室门,又给爷爷送了饭,这一整天,简然便只看见爷爷两次。

  爸爸妈妈很忙,来吊唁的每个人他们都会过去陪着聊天讲话,简然和简微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们俩静静地守在灵柩前,中途简微说自己困了,简然悄悄进房间陪她睡了一会儿。

  但是简然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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