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有些大了,站在门前,赵负雪身上的酒气都被冲淡了许多。
夜风吹动封澄的衣角,陈家备的是件鲜红的长袍,她的漆黑长发随着衣角一同翻飞,赵负雪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莫名地,封澄想到了眼睛圆圆的猫。
猝然,赵负雪反应过来,他的脸霎时腾起一片红,紧接着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道:“知道了。”
封澄放开手,也不嫌脏,原地与他并肩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上:“赵公子,你觉得血道如何。”
赵负雪怔怔地坐着,眼中露出封澄从未见过的茫然:“……不如何。”
“你我生于逢魔乱世,但须知百年之前,长煌内外,天魔虎视眈眈,人魔地魔横行,散修个立门派,不成气候,人族更是难与群魔相抗。”
“人人朝不保夕之际,天机院设千金令,以‘千金’召四方名士,各宗修行之道,为天下所用。”
她信口闲扯,好像在同老友交流,赵负雪腰间的酒葫芦摇摇晃晃,封澄将酒葫芦掏出来,仰头灌了一口:“赵公子也是天机院里出来的学生,你记得天机院上次颁千金令是何时了吗?”
他道:“十五年前。”
封澄微微笑:“从一日一令,到一年一令,再到十五年一令——千金令颁布后,不过百年,天下散修,便已没有值得天机院为之付‘千金’的东西了。”
她道:“可唯一一道,是天机院唯恐避之不及的。”
赵负雪敛眸,声音涩然:“血道。此道同类相食,有违天理人和,不为天机所容。”
封澄哂道:“是,择此道者,无前路,每一步都是绝途。”
少女说此话时,双目淡然,嘴角含笑,所出的话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人:“可若无路可走了,即便是绝路,也得走。”
她站起来,玩笑道:“回去睡吧,你今夜喝多了,明早会头疼。”
衣角忽然一动,封澄低头一看,原来是赵负雪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衣角:“等等。”
夜风之大,忽然便吹乱了封澄的听觉:“我没喝多。”
赵负雪道:“今夜饮酒壮胆,便是为了对你说一句,抱歉。”
封澄愣住了。
赵负雪认真道:“从前偏见,是我之过。”
封澄定在原地,好像魂魄随着赵负雪的话飞了出去,她从未被人如此正式地道歉过,此时有些慌张地把衣角从赵负雪的手中拽出来:“你说什么?”
赵负雪此人固执,喝醉了更是固执,抓住一样东西,便咬死不放手:“……你走这条路,一定吃了许多苦。”
封澄霎时怔住了。
赵负雪的声音温和又郑重,他看向封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日后,我随你共行。”
这句话仿佛一根细小的苗,扎到了封澄的心尖上,她心跳得很快,几乎有些难以呼吸了。
她热着一张脸,豁然站起身来,匆忙告了别:“我先回去了!”
猛地一声闭门响,赵负雪猝不及防地被关在了外面,他睁着那对美得不可方物的眼睛,缓缓地眨了眨,随后一仰头,睡倒在了门口。
次日清晨,封澄还迷糊着,陈云便亲自将红绳面具送了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和人牢牢地牵起来,不能松开,若真被入了鬼界,又被鬼缠上了,那可是回不来的。”
封澄道:“怎么这时便备上了,龟祭是什么时候?”
陈云挠挠头:“就是三日后了……”
封澄点了点头,低头欣赏面具,一抬眼,却见陈云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半晌,憋出一句:“还有,话说,那个,封姑娘,那个,赵公子怎么躺在外面了。”
封澄:“……???!!!”
正要夺门而出,陈云却拉住了封澄,面色上有些沉重:“还有……封姑娘,阿环家,出事了。”
“什么事?”
陈云道:“李家死人了。”
她霎时变了脸色——这些时日,李母一直未曾联系她,这一出事,竟然就是个大的!
西吉街同二人第一次来到时,并没有什么变化,封澄把赵负雪叫起来,随即一刻不停地行至李家居住的巷前,只见一队披挂着白布的奔丧之队吹着哀乐,撒着纸钱,缓缓地从巷子中行了出来。
她心中登时一紧,拉了一个过路人便问道;“这是谁死了?”
路人被抓得一惊,见来者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神色松缓道:“你是说这个?哎,还不是那个出了大魔的李家?前些日子,他家闺女化的那个魔,在宝华楼自爆了,这家人被半个古安的人堵着大门骂,连一步都不敢出,听说这个死人呐,就是阿环的爹!”
阿环的爹?
封澄脸色有些白,感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怎么死的?”
那人嗐了一声:“谁知道呢,失踪多日,昨夜突然便横尸在了家门口,把出来洒扫的仆妇吓了一跳,要我说,八成是他那鬼闺女索命,把他索去了罢。”
封澄的拳头骤然收紧了。
路人还待再说,却见小姑娘身边那负剑的少年冷冷地看过来,腰间寒光一闪,他当即脖子一缩,住了嘴,讷讷地后退一步,一溜烟儿跑了。
“带点吊唁的东西,我们去李家。”封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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