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也没人买得起这个。她们家的这一盏灯,只有主家偶尔过来的管事入夜来访才用,一年里也用不上五六回。
果然,那一豆灯火在草棚中摇摇曳曳亮起来时,母亲媚的声音柔婉含笑:“奴奴,獾儿,看看是谁来了。”
弯腰进了草棚的不是管事陈忠是谁?
奴奴并不喜这人,却隐约知道陈忠之于她们家意味着什么,垂头唤了声:“仲父。”
獾儿对陈忠称不得熟悉,也不算陌生,仰头笑出一小排小米牙,也跟着阿姊唤:“仲父。”
陈忠显然对奴奴并不多感兴趣,他抱起笑眼甜甜的獾儿,就着那点灯火细将獾儿的五官眉眼逐一打量,好似今儿才头一回见獾儿也似。
媚眸光微动,下一瞬已颦了眉,声音分层递次的带着好几种奴奴还形容不大出来的情绪。
“忠郎怎这般瞧獾儿?”
神情从温柔到疑惑,由疑惑到愕然再到伤怀,转而成泫然之态不过十数个瞬间,双眸盈盈有水光前又忙将脸撇到了一旁。
把母亲神态尽收眼底的奴奴心下莫名冒出一声慨叹:影后啊!
待反应过来又懵了。影后是什么?
她眼中满是茫然。
那边陈忠觑到媚的神色,道:“想到哪里去了,只是不舍你们罢了,你当真要走?”
他放下眉眼肖似媚,却并无多少自己影子的獾儿,再看看媚那在这清苦的田庄里也被养得唇红齿白的长女,嘴角扬了扬,笑却未至眼角。倒是再看向媚,口中的不舍在眼里倒是柔和出了五六分真来。
媚抬眸看他,好似瞧到了一点希望。
“你若当真不舍……”话说到一半,见陈忠不接话,她神色微僵,以一抹牵强的笑掩了失落:“妾不教忠郎为难。想想也是好事,妾无甚本事,与人为婢也就罢了,但奴奴与獾儿……天赐这样一个机会,哪怕出去生计艰难,终日劳苦,能叫她姊弟二人有个好出身,也值得了不是么?”
陈忠见她这般情态,到底有三载情分,心下终是有了几分愧意,低叹一声:“家主已有心为我指亲事。”
这话说来到底不自在,他清了清嗓,虚握的五指微蜷。
媚垂眸:“妾知晓,妾只感怀忠郎三载照拂,并未存什么非分之想。”
草棚里一时静默下来,奴奴抬眼,见母亲的手被人握住了。
“你送一送我吧。”陈忠道。
……
点亮未久的一豆灯火熄了,奴奴姊弟二人被安置在榻上睡下,草棚的木门合上,才回来的人又离开了。已经凉了的夕食,母女二人谁也没想起来要吃,或者是,没心思吃。
夜静寂下来,黑暗中獾儿带着几分疑惑问她:“阿姊,阿母去哪儿?”
奴奴听得自己说:“我不知,约莫是与仲父有事商议。獾儿乖,快先睡吧。”
獾儿从来都很听她的话,听阿姊让他先睡,小家伙把手抬起来,小手抱住姊姊双颊,就很是安心的阖眼睡了。
奴奴却是睁着眼,该是懵懂的年纪,却偏偏比旁的孩子早熟一些,稚气中揉着心事,了无睡意。
她其实知道阿母去了哪里。
是田庄里最好的一处院子,蜃灰饰墙瓦作顶,她们这些田奴及田奴的孩子平日都是不许往那边去的,因为那是主家住的地方。
但这三载主家从没来过人,倒是偏屋,那是管事陈忠来了住的地方,阿母去的正是那儿。
事实上,庄里年轻的仆妇大多都有一二依附,甚至更多。这在当下是极正常的事,就连奴奴这个年纪也知晓。因为庄里的大人们言谈间从不避忌,甚至还会开她几句并无恶意的玩笑。听多了,懵懵懂懂也就知道了些事情。
比如,她阿母和管事陈忠的关系。
相比年老牙黄、跛足褐衣的田奴,陈忠这个常年在主家,得家主器重的年轻管事自然要好得太多。家中的生活境况也因为有他照拂变得不同,从田庄小管事对阿母日常劳作的安排,草棚里的陈设与日常衣食,她们比之其他庄仆其实都要好几筹。
这些都是她常日里或从大人们、或从庄僮们口中听来的一些比较。
奴奴知道,庄里的孩子其实对此颇艳羡,羡慕她有个年轻貌美的阿母。
只她自己并不多高兴罢了,只觉得那位陈管事待她阿母也不是真的有多好。
她不知道这判定是怎么来的,就像脑子里偶尔冒出来一两个奇怪的词儿,是一种很奇异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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