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创伤

用小提琴演奏出来,又会带上些许别样的情调。

  南晴的指尖慢慢抚摸过熟悉而老旧的木头,又轻柔地带过琴弦上那些岁月的沉淀。

  他微微侧过身,缓缓垂下眸,琴声霎时倾泻而出。

  月光凝练而清冷,仿佛能带人融入清凉如水般的梦境。

  皎洁而明亮的光缓缓扫过,刚刚还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的女孩们忽然便安静了,一个个目不转睛地望着站在窗沿的南晴。

  他的侧脸被西沉的阳光罩上一层朦胧的暖光。

  恍惚间令人失神的乐声从他的身边,渐渐融进静谧的四周。

  整个立辉楼空空荡荡,唯有月光流淌。

  喻逐云一行人刚走进二楼连廊,上一刻还在吵吵嚷嚷地说着卡牌和游戏,下一刻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下意识地寻向声音的来源。

  有个向来嗓门最大的家伙屏住了呼吸,从嗓子里挤了一声感叹,小声道:“这……这是谁在拉小提琴啊?”

  另一人低低地回答:“不知道,楼上音乐教室很少有人用,现在估计是为了给他们艺术节排练才开放的。”

  琴声仍在继续。

  明明只是纯音乐,甚至是他们这帮文盲都叫不出名字的曲子,却莫名带着引人心弦的魅力。

  仔细去听,仿佛真的能看见满地莹白如雪的月光。

  陈明瑞也有点恍惚:“真好听……”

  众人皆失了神,唯有喻逐云脸上的平和神色渐渐消失,黑沉的瞳孔里泛出显而易见的森冷,一股无端的戾气顺着胸膛翻滚。戴着助听器的左耳开始不受控制地涨痛。

  小提琴啊。

  多么高雅而陶冶情操的乐器,多么好听的乐音。

  可喻逐云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东西。

  他一岁时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妇家。然而几年后,那对夫妇奇迹般地生了一个儿子,他由此经历了非人般的虐待,直到十二岁那年的寒冬腊月里,才终于回到家。

  走失了将近十一年的他,穿着一身已经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破旧棉服,领口肮脏,腋下破洞。裤子短出一大截,露出苍白干瘦的脚踝。鞋底开裂的旧运动鞋早就已经不合脚了。

  而他那位从小生活在京城的亲弟弟站在别墅的二楼,穿着精致的燕尾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忽然抬手拉起了小提琴。

  再优美的乐声,对聋子都毫无意义。

  喻逐云捂住自己仿佛有针在狂扎的耳朵,低声乞求他不要再发出这样的声音。

  可二楼那位接受着最为精英的教育、拥有着最好的资源、被各路大师教导的少爷,却露出了一个恶劣而委屈的笑。

  ——我是在欢迎你啊,哥哥。

  “……”

  喻逐云脸色极难看地转过身,其余众人也如梦初醒般回过神,刚想喊住他,却听美术教室的门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砰响。少年径直走了进去,留给他们一个充满戾气的背影。

  几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只有陈明瑞心中一动,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他又不敢说出来,最终只能带着这帮兄弟们快走,赶快消失在喻逐云的视线里。

  空气渐渐安静下来,楼上的提琴曲也终于结束。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如潮水般的掌声与夸赞,女声兴奋刺耳,此起彼伏。过了一会才冷静下来,合唱起了流行歌曲。

  喻逐云的左耳仍在刺痛,用力地闭了闭眼。

  他发泄似的地扯了一张素描纸,折了支铅笔用力地描绘。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

  下课铃声响起,楼上的音乐教室没了声音,敏学楼开始吵吵嚷嚷,楼梯和连廊内不时有人经过,留下一串奔跑的足音。

  喻逐云的余光里出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纤弱而熟悉。

  他不由转过头,心底那股无法言说的暴躁和郁结在这一瞬忽如黑烟溃散。

  近乎撕扯着素描纸的动作终于停下。

  已经是下午四点。

  冬日的树枯黄落了大半,干瘦的树枝斜斜伸进了连廊,枝头站着一对互相依偎的小鸟。

  南晴沐浴在温暖明亮的阳光里,正侧过脸,跟身旁一个娇俏而活泼的女生说着什么。

  耀眼至极。

  刺眼至极。

  暴戾的情绪积而复返,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喻逐云猛地站起身,彻底踹翻了颤颤巍巍的画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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