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御史章寒英,听闻安丘县近日出了动乱,欲进去瞧瞧。”
几名守卫听言,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齐齐跪下——
“见过章大人!”
唐璎颔首,监察御史承旨七品,与知县的级别等同,官职虽小,可在这般偏远的地方,恐怕是这几人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了,也无怪他们这般惶恐。
危局当前,她不欲再客套,直言道:“诸位开门吧。”
听言,几人不再犹豫,赶紧忙活了起来,其中一个守卫却显得有些担忧,迟迟不肯动。
“章大人,城内形势险峻,那群盗匪人数众多,行事凶蛮狠戾,我们这儿已经有好几个兄弟都被砍伤了,如今生死未卜,宋知县那头也还在想办法,您要不再等等?”
其他几个守卫闻言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眸中闪过忧惧之色,显然也都同意他的话。
唐璎的目光定在那名迟疑的守卫身上,胸中了然——
他们不过是嫌她孤身一人,又有官职在身,若是在城内出了意外,势必要担责,故此想让她多带些人手过来。
可事情哪有那般容易?
事发后,盗匪以满城百姓为要挟请求谈判,知县推给知州,知州被擒后又推给知府,知府又推给她,官宦之间相互推诿,谁也不愿做那只出头鸟,大家都是明白人,明知此行凶险,手底下真正有兵的人,又有谁又敢带头过来?
“既然知道形势严峻,光想办法有什么用?!”
唐璎愤而上前,官靴踩过雨后的水坑,溅起一身稀泥,由于脚下的力道太大,就连她白皙秀致的脸蛋也被泥点所喷溅,看起来狼狈不堪,她却毫不在意。
“你们的兄弟是受了伤,可城里的百姓呢?!”
她一步步走来,厉声诘问道。
走着走着,唐璎突然脚下打滑,一扭身险些被官袍绊倒,守卫们见状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却被她一把推开。
站定后,她锐眸扫视过众人,隐含威慑,声音亦跟着冷沉起来——
“本官说了,开门!!”
见她态度如此强硬,守卫们咬了咬牙,合力将城门拉开了。
然而入城后,城内的景象却与唐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一路走过去,随处可见受伤的官兵,百姓们却都安然无恙,他们只是紧紧地抱作一团,面带惊惶地瑟缩在墙角里,等待着救援,乍看之下,似乎并无外伤。
她根本无需问路,很快就找到了那窝盗匪的据点所在,只因为——
“你们到底想如何?!”
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被绑在中心柱上的秦知州格外显眼,他面色苍白,惊恐地俯视着眼前的匪群,嗓音凄厉。
为首的盗匪一脸络腮胡,眼神凶狠,脸上疤痕遍布,黝黑的右颊上还长了粒黄豆般大小的痦子,正仰脖饮着酒,对秦知州的叫喊声不为所动。
一壶饮罢,他吐了口痰,随手敲了敲立在一旁的钉耙,发出“咣”一声巨响,而后将之踹翻在地,恶声威胁道——
“识相的话,早点儿把地还给我们,否则你今日别想活着出城!”
两厢僵持了许久,秦知州早已嘴唇泛白,发髻散乱,整个身子抖若筛糠,唯余一双澄澈的眸子仍留有几分清明。
“方才我都说过了,你们的地并非我征走的,地契也不在我那儿,你们既然想和官府谈判,不若先冷静下来,我再将”
“我不管!”
盗匪头子摸了摸鼻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眸中是浓浓的不信,“包括安丘县在内的好几个县城都归你管,你说你不清楚?”
说罢,他又飞起一脚将那钉耙踢开数寸远,回身震怒道:“再说了,去年那香肥的钱,要还也该是我们还给唐珏,还不起我们也会想别的办法,你们官府凭啥横插一脚?!”
“说的没错!”
“就是!”
此言一出,台下响起阵阵附和声,声音之巨,响彻云霄。
秦知州大致数了一下,随后惊讶地发现,围困他的盗匪竟有数百人之多,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其实那盗匪头子说的也没错,他们的债主理应是唐珏,若是还不起钱,要抵押物什,也该是他们向唐珏抵押,缘何最后征走地的那一方却变成了官府?
这些异常现象只有一情况能解释得通,那就是官商勾结。
他早该想到的……
难怪临行前,宋知县看他的眼神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如今想来,那眼神,应当是怜悯。
这趟安丘县之行,他本可以不来的,随便找个理由像其他官员一样推了便是,可当宋知县真的找上门来时,他还是答应了。
无他,他心系安丘县的百姓,若是那些人当真出了什么意外,死在了盗匪手里,他这一辈子恐怕都寝食难安。
或许这个理由在别人听来有些牵强,但却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秦知州是土生土长的青州人,从出生到入仕,他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三十余年,深受百姓爱戴。
他就如一棵大树,遒劲而繁茂,百姓就是他的根,他的光,他的雨水,他的养分,他愧受他们滋养而长大,又岂能在关键时刻毫无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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