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淡淡的馊味夹杂其中,味道实在算不得好闻。

  如墨般的剑眉微微蹙起,眉峰聚拢,带着淡淡的一抹轻愁。他微微转身,目光落在床榻之上,攥着锦被一角的手用力掀开被褥。

  一只烧鸡。

  一只被人咬了几口还馊了的烧鸡。

  昨夜他不曾回府,竟将这事忘了。

  “孟、千、提——”封易初嘴角抽搐两下,自牙关间挤出喑哑的三个字。

  站在一旁的慕云琛目光紧紧锁着床上那半只烧鸡,以及被烧鸡的油渍洇得发黄的锦被,竟连呼吸都凝固了半瞬。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匆匆卷着被子出门。

  府中婢女进来铺床又退下,慕云琛端了盆热水放在床边,刚直起身子,手还未碰到封易初,却被他侧身躲开。

  “做甚?”封易初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与不悦。

  “清洗伤口,上药。”慕云琛想去扒他的衣服,却被他寒泉般的眸子死死瞪着,手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皮外伤,不碍事,死不了。”

  “死是死不了,可有人已在我跟前念叨你半天了,”慕云琛挑了挑眉,试图劝他:“你若不早些治好伤回去,瞧她那模样,就算瞧不出端倪,也怕是要害了相思了——”

  “呵……”一声轻笑自封易初口中逸出,笑声极浅,像是被风裹挟的一片薄羽,几不可闻。细细听来,其中又裹挟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蔑与嘲讽,像是寒夜的霜刃,冰冷刺骨。

  相思?她会吗?

  只怕是盼着他早些回去,助她回国师府救她那位婢女和那只食铁兽吧。

  就算真有,那又如何?她可是岁安公主,自幼宫中面首无数,对哪个不是这样?三年前那样万般纠缠,也不过是想将他带回姜国做面首,玩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便走。

  她的感情,做不得真。

  封易初微微垂眸,深邃幽远的眸中多了几分化不开的沉郁。修长的手探入袖中,须臾,他摸出两样物件交给慕云琛。

  其一是一个简单的麻布袋,墨笔在袋身上勾勒出飘逸隽美的“迷药”二字,内装着一些白色粉末状物体。

  另一样,是国师府的室宇图。

  慕云琛将麻袋收入袖中,两手撑着图沿,将图缓缓展开,其上两处用红色墨汁圈画出来,分外醒目?

  慕云琛将室宇图卷起:“这是?”

  衣袂沾染了血迹,愈发显得封易初脸色苍白。他张了张嘴,缓缓开口,声音低哑,清冷若山涧幽泉:

  “府中我已打点好,你将这两样东西交给她,晚些时候她应当会闹着过来寻她的婢女与食铁兽,你届时……”

  话未说完,又牵扯到背上的伤口。

  封易初紧蹙眉头,终是忍不住闷哼一声。他深吸一口气,尽管气息仍有些不稳,可再度开口时,语调不见丝毫慌乱:

  “你届时看着她些,找到她要找的人便带她离开,莫要在此停留。更不要让她靠近此处。”

  “可你的伤……”

  “无碍。”

  慕云琛嘴角翕动,还想再说些什么,封易初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侧身躺下。

  本来边关战事频发,硝石紧缺便已够让他头疼了,昨晚又被千提折腾了一夜,直至天亮都不曾合眼,如今已是累得不行。

  别人成亲都是折腾一夜,他倒好,折腾一夜。

  封易初自嘲般地笑笑,背过身去。

  “我累了,你走罢。”

  清瘦却带着点点血迹的背影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误入这尘世炼狱,在不经意间被弄得遍体鳞伤。

  “好……”慕云琛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他枕边:“你好生休息,我将药放在此处了,待你醒来,还是涂些的好。若是有何处不舒服,差人来唤我。”

  话说出口,再没得到答复。

  慕云琛停在原地,凝视封易初的背影良久,终是无奈地转身。

  房门被轻轻带上,他快步离开,没走多久,却好似想起什么,将袖中的麻袋取出,打开。

  手指轻轻捻了一点粉末,他指腹轻轻摩挲着,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好像不太对。

  这不是面粉吗?哪是什么迷药?

  慕云琛紧紧蹙眉。

  易初果真是累了,竟连买到了假药都不曾发觉。

  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这事倒是不打紧,毕竟,他有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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