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最上一级楼梯上,褪下袋子,里面是一个小木盒,用指甲抠住边缘处往上一撬,黄澄澄的小弹簧就把盒子撑开了。其间静静地躺着一副项链——一副,而不是一串,由三层珍珠构成。
何炳翀按开小巧的龟形卡扣,替她戴上:最小一层刚刚圈住脖颈,第二层搭在锁骨上,第三层被她挺翘的胸脯托起来。珍珠本身是白色的,却还有一层银蓝光的伴彩,用手指拈着转动,晕环也跟着溜溜地转;她的脖子感到沉重,皮肤被凉沁沁的珠子贴着,十分舒服。
她侧过头来一笑,珍珠上的日光反射到皮肤上,是闪亮如鱼鳞的光点,随着她的动作而颤动。
何炳翀简直呆住了。
“晚上五点钟来找我。”她捡起盆子,站起身,“下班了,我要去河滩卖鞋子。一起去吗?”
何炳翀还以为她是找个借口把他约出去,找一处风光很好的宝地,做那件事。结果她是真的去卖鞋子——卖她亲手做的,真可怜,这也太缺钱了。她摆摊的地方临着渡口,人还算多,为了安全,最好别再往远走。钩河的水是灰色的,和天的交界处被雾气模糊了。
他站了一会儿,不愿往地上坐。霍眉瞥了他一眼,脱下罩衣叠好铺在地上;他的绅士病就犯了,忙捡起来、拍拍灰,还给她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霍眉递给他一瓶汽水,“香港能看到海?”
“当然。”
“我没见过海,连嘉陵江都没见过,只见过钩河。”
何炳翀感觉很恍惚,他平日里会坐在高级会所里喝红酒,而此刻,为了一个女人,他居然坐在一块湿哒哒的石头上喝橘子汽水。其实还挺好喝。他尝了一口,递给她,她压着瓶口的水渍也喝了一口,“巴青人都跟孩子说,你是从钩河上漂来的,死了以后魂魄会顺着水往下游去一辈子,就围着这么大一块地打转。”
“我有帮你更自由。”
“什么?”
“你欠着鸨母钱,对不对?我那次去的时候,就替你全还上了。”
霍眉心想你哪是真心想让我自由,救风尘的瘾犯了而已,男人都这样,付出那点小钱就救一个美丽女人于水火的感觉简直叫你们欲罢不能。即便如此,目的究竟达成了,她还是高兴的。她搜肠刮肚地想着该如何表达高兴最恰当,好巧不巧,想起昨天那幕。
男人正盯着她看。她灵巧又迅速地抬起眼珠看他一眼,又望向别处,翘了翘嘴角,“法海送你了。”
“真的?”他高兴道,“我特别喜欢猫!我家里就养了三只,大爷似的,不亲人,哪像法海这么——”
她倾身去吻他,吻得他浑身发软。一轮血色的落日浮在河上,连周身的空气都蕴藉着红光,满目霞彩,天地都为爱意微微发烫。
“这个时候,不要谈猫。”
“唔……”
她那双眯着笑的眼睛盯着他,摄人心魄,“你帮我自由了,你可就自由不了了。何先生,你会再回来找我。”
他心中暗笑:我可不吃回头草。
何炳翀抱着法海上了火车,往外望,月台上一排赤着上身的市民——乡巴佬,真不文明;她也站在那里,穿一件酒红色印花旗袍,美的像蛤肉中的一颗珍珠。我征服这个巫女了吗?他没有答案,无法说服自己、将此次巴青之行看成一次普通的艳遇。
汽笛声响起来,法海受了惊似的毛发倒立,尾巴也棍子般竖起来。
“嘘,嘘,BB猫,不要紧”他试图用双臂箍住猫,但法海开始挣扎,四爪乱挥,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粗野的嚎叫。三道火辣辣的血痕出现在小臂上,何炳翀依然没有松手,见猫要挣脱了,连忙向前一扑、试图抓住它的后腿。
“老爷!”后一截车厢的几个下人都赶过来,“火车要开了,你别乱动!”
“我要猫!”
那几个大汉闻言一齐向前抓,法海蹬着一人的脑袋蹿到吊灯上,打碎了灯泡,又沿着车顶的管道往前跑。他们追过两节车厢,恰巧有扇窗户大开着,法海纵身跃了出去。
于此同时,火车启动了。
何炳翀扑到窗口,那道雪白色的身影哪里还能寻得?而站台上,霍眉露出揶揄的笑容,不等火车把她抛在后面,就率先悠悠离去,消失在台阶口。情急之下,何炳翀想探出脑袋往回看,却被几双手拽回车厢,下人在劝说:“算了,老爷,一只猫而已。鸳鸯眼是罕见,我们家又有什么寻不来的?”他只是止不住地摇头。
她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小玩意,不愿意跟
着他。
事实其实很简单,霍眉往泡脚水里加了荆芥,那猫就爱蹭着她闻。听着火车的声音远去,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发愁,回小旅馆坐着做了一整天的鞋,下班后回漱金。迈进门,值班的徒弟自然不管她,但刘洪生和刘靖就站在不远处,只听前者说:“这个月你已经是第三次申请出门了。不要说下午没事,就算没事,难道没规矩?你想出门,其他人也想,到时候漱金就像菜市场,这么多人进进出出”
刘靖垂头站在那里,小声申辩:“那你可以立个新规矩嘛,耍了朋友的可以出门。”
“荒唐!”
“哪里荒唐了,我都二十五了。师叔你二十五的时候”
“不行。”刘洪生断然拒绝,“闲着无事,就去看看文文。”
霍眉走到厨房,很泰然地坐下,拿碗筷添了饭。就算门窗都敞着,汗味儿还是聚集不散,男孩都只穿短裤。她想看看席玉麟身上那枪伤恢复成什么样了,结果他拿膏药全贴起来了,不知是因为看着骇人还是伤痛所需。
一顿饭吃完,刘靖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