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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现在也就剩你还在唱戏了。”半杯酒下肚,刘靖就打开了话匣子,“我跟大师兄几年前就联系上了,也听说了后来的事。”
“我离开巴青后,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师叔——毕竟在当地有名气,朋友、约会也多,不能暗中处置了,肯定有人报警。你又走了,如果没人主动顶罪的话,警察肯定怪到你头上。”他喟叹一声,“当时漱金不是还有很多师弟师妹吗?大师兄说,现在没有长辈了,但不能放弃他们,都是半大的孩子,离了漱金没活路。尚文又早就厌倦这一行了,她宁愿四海为家,也不想再困在这座小城里唱戏……最后就是尚文把自己的汗巾子留在现场,替大师兄顶了罪。警察没有来得及抓到她,那之后,她落草为寇。”
席玉麟心神俱震,“当土匪了?”
“说得好听一点,浑水袍哥吧,也不一定真的在杀人越货,总之是有一大帮子人,一起过活,倒也随她的意。大一点的,马裕师兄他们,直接跳槽到外地的戏班子去了,然而那些师弟师妹们小,总归没人收。大师兄继续带着他们在巴青讨生活,漱金办不下去,就打零工、卖力气,乃至街头表演什么的,一个娃娃都没饿死。哦,就那个王好运倒霉,被风寒带走了。”
说到这里,刘靖攥杯子的力道也更大了,指甲盖都泛白,“现在那些娃娃也长大了,离开他,也能谋一份生计。我去年回巴青,他还在打光棍呢,地契早卖了,他跟别人合租个小房子住,还得每天挑井水。”
席玉麟知道刘靖肯定给过钱,而席秉承肯定不收。
因为席秉承是当大师兄的。
他莫名很烦闷,一
听漱金旧事,少年时的情绪就扑面而来,让他透不过气。一个个的这么惨,像是都为了我!然而你们平日里真的有为过我吗?我又有什么错?一仰头,把杯中酒喝尽了。小腿挨了一脚,霍眉用眼神示意:菜就少喝。
情绪就悄无声息地消散掉了。反正他现在有霍眉了,关他屁事。
刘靖见他不应,也从善如流地转换了话题,“你这房子,真不错!地段好,大概风水也好,我进来就觉得舒服。不便宜吧?”
“真不便宜,托了关系才买到。”
刘靖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人到中年,那双孤决的、炯炯含泪的、林冲的眼睛,只剩下慈祥了,“你很有名气,我在成都都有所耳闻。”
“也不算很有吧。”席玉麟笑道,“市院这平台好,院长对我多加照顾,我也就是混混日子。”
“混日子能混出这种日子,那也是很好的,恭喜你,人生走上正轨了。看看,工作稳定了,买房了,成家了,什么时候要孩子?”
此言一出,两人都很忙地喝了一口酒。
第175章 拜年酒饱饭足后,霍眉问:“今晚……
酒饱饭足后,霍眉问:“今晚住我们家里吗?”
“你们家也就一张床啊,我住下了,你们睡地板?大冬天的。”刘靖抬起左手,颇有精英范儿地一撸袖子,看了看进口手表,“我十二点钟的船。”
“刚来就走?”
“我不能离开太久了,家里有两个孩子么,佣人照顾不好,还是得我来。”
席玉麟和霍眉对视一眼,觉得这太离谱了,下午到,半夜走,他连在重庆逛逛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和他们吃顿饭。清官难断家务事,也没什么好说的。
刘靖见时机成熟,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直往席玉麟怀里塞。席玉麟赶忙挡着,“师兄,师兄,这会儿给什么红包?都这么大岁数了,我又不是穷困潦倒”
于是刘靖的手绕了一大圈,最后把红包插在了席鹤洲的领子里,“我给娃娃,行不行?”
霍眉又把红包抽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塞回他的包里。双拳难敌四手,三人搏斗了许久,刘靖还是没把红包送出去,但看时间不早了,必须得走了,只好悻悻地收回来。
“席玉麟,”霍眉喊道,“你把刘师兄送到码头!”
“不必!”刘靖一转身,把席玉麟往后推,两人又在门口缠斗一番,最后达成共识,送到路口。一出门,简直像出了一场幻梦,暖黄色的灯光迅速被凄寒夜色侵蚀,冷得二人同时往领子里缩了缩。谁也没说话,只是慢慢走着,心中怅然。
冬风呜呜地吹着,岁月就被吹得一页页翻过去。站定再相望,彼此都不是少年了。
“刘师兄,”席玉麟说,“珍重,有机会我们去成都找你。”
刘靖从鼻子里哼着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我还增重,我该减重了。”
送走他,席玉麟又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即使街边蜷着许多流浪者——都是从外省逃难来的,没有工作、找不到房子——他还是觉得这城市“空”,风刀霜剑八方而来,叫人避无可避。放眼看去,千万扇窗户里的灯大都熄了,水银似的月光泻在其上;没熄的,色彩也不怎么好,要么白到惨烈,要么黄到稀薄。
只有他的101,简直可以说是辉煌。
他情不自禁地迈步过去,推门而入,霍眉正蹲着和席鹤洲说话,夹着嗓子,“要不要喝牛奶?我给你加点蜂蜜,好不好?”
虽然说霍眉这人是有点表演性人格,实质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富有爱心,但也得她愿意表演。对于摩根那样的幸运儿,她满怀嫉妒,演不了一点;对席鹤洲这样没爹没妈还怯生生的,她的表演欲瞬间被激发出来,很愿意哄着这孩子玩。
席鹤洲刚想点头,一看到席玉麟,又赶紧摇头了。“我得走了,我今天还要洗澡,晚一点,热水就被他们用完了。”
“你们也是搬个盆子,往里倒热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