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老高,你别搞我啊!”
高蔚生双膝一落地,把李北玄吓得脸都白了。
这特么不年不节的,高蔚生这么一跪,他可折寿啊!
然而,高蔚生的眼泪,却哗地就涌了出来。
“李北玄,你让我跪完行不行?我这是感谢你,我……从今往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要不起。”李北玄抽了抽嘴角说道。
毕竟这新政若是真搞起来,多的是人想要高蔚生这条小命儿。
哪里轮得到他?
但看着高蔚生一个高大汉子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李北玄还是把话语放缓了一些:“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把安西撑起来。”
听到这话,高蔚生终于冷静下来。
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我就是太激动了。”
“现在激动也太早了吧?你行不行啊!”
李北玄瞪了他一眼,“这章程我一字一字帮你改,但你给我悠着点,你自己作死是你的事儿,别把本侯也给搭进去,不然我饶不了你!”
李北玄嘴上说的凶狠,可心里,却已经暗自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了。
章程必须重新修订,字句需留余地,不能让人一眼看出破局之意。
城中盐茶两税若真要改,要先稳住几家老字号的反应,得提前找人去打招呼……
一桩桩,一件件,像黄沙下埋藏的地雷,一旦处理不当,踩哪颗都是万劫不复。
可现在,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不是为了高蔚生,也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天下。
他李北玄从来都不是个圣人。
但安西是他救下来的地方,是他负伤后也不愿放弃的地方,是他写了无数奏折,只想替它争一点喘息的地方。
若连这点坚持也保不住,那他一年来的血汗与愤懑,算个屁。
窗外天色渐暗,安西城在暮色中像沉入沙海的古兽。
蜷缩、沉默,却依旧活着。
李北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高蔚生也倒了一杯。
忍不住借着酒劲儿,对高蔚生说道:“我不是你,我不恨门阀。甚至我得承认,京中有些家族确实出了不少治世之才,就……像你一样。”
李北玄这话说得极淡,像酒水滑过喉咙,没留下太多声响。
可落在他自己心里,却是阵沉闷的潮音。
一波接一波,不肯退去。
他低头望着杯中浮动的酒色,像望见了过去几年间,从蓝田到安西的那些日子。
穿越来到此地后,最初他或许还有过激动、警惕与野心。
但随着日子一点点过去,随着伤口一天天结痂、又一天天撕裂,他变得沉静,甚至可以说,变得接受了。
这个时代太沉重。
天高地阔,诸侯如云,谋士如雨,百姓困苦、边关如铁。
每个人都在命里挣扎,哪怕是最风光的人,也不过是在天命与权势的夹缝中苟活。
李北玄曾以为,自己能改变很多事情。
至少,能以“未来人”的身份,对这个时代稍稍提点。
可事实是,他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说多了,便成妖言惑众。
说少了,又成无所作为。
久而久之,他学会了安之若素。
他会在文书里藏锋、在辞令中绕弯,不与上意对撞,不与世俗抗衡。
他擅权却不谋权,得势却不显势。
像是在这个时代里,给自己找了一块有限度的安全区,然后牢牢守着它。
偶尔搞点“我爱发明”的小手工,弄点穿越者三件套,玻璃、肥皂黑火药,就感觉自己已经催动了时代的发展了。
他以为这已经足够了。
可现在,高蔚生却像一把不合时宜的火,把他那一整套自以为聪明的平衡,都给打破了。
想到这里,李北玄是看着高蔚生,忽然觉得有些钦佩。
他这个穿越者,背着的是两个世界的记忆和经验,却步步谨小慎微,对大多数规则都接受良好。
而高蔚生呢?
他是这个时代的土着,身上带着这个王朝最粗粝的印记,是“高家”的一份子,是旧势力的延续者,可偏偏……
他已经冲破了这个时代给他定的角色。
他不再只是一个官,也不是某个家族的代言人。
他可以哭,可以跪,但他更可以打碎自己,把命压在破局上。
恨得连自己都不放过。
“我靠。”
李北玄低骂一声,仰头把酒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