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江载雪与梅池春分别时,他知道这位师弟生来锦衣玉食,哪怕改投兵家门下,也很快就成了呼风唤雨的朱雀院院尊,没过过一天苦日子,所以临别前特意给他留了一笔钱。
「阿拾」:师兄,送点钱来花花
对面的江载雪算了算日子。
「文以载道」:这才两天,你是貔貅?
「文以载道」:我留在离玉皇顶最近的灵讯柱石附近,不是为了给你当钱庄用的
「阿拾」:不给我就只能去墨家要饭了
「文以载道」:你敢!敢给师门丢人,我扒了你的皮!
梅池春看着玄龟令上浮现的字扬唇轻笑。
他都叛出儒家了,除了江载雪,玉皇顶下至弟子上至老师,都未必认他这个弟子吧?
骗到了钱,梅池春将身上那套锦袍往当铺里一推,指尖轻点柜台:
“当了。”
待秀秀和大伯娘买菜归来时,发现梅家宅院里已是人满为患。
一拨人在清理他们家后院那个久未修缮的荒地,一拨人陆陆续续往院子里搬木头砖瓦,还有三两个人抬着一大筐新鲜水果往厨房里搬——青铜城寸土寸金,种菜的地方都不够,那筐里的橘子比金子还贵。
大伯娘瞪大眼:“这是……”
“时间紧迫,未曾同大伯娘商量就擅自做主让他们进来了。”
倚在院中槐树上的少年翻身而下,将手里抛接的那只水灵灵的桃子,笑意浅浅地放在大伯娘手里。
“方才请来的工匠看到围墙有几处破漏,屋顶也缺了几片瓦,顺手就给一并补上了,大伯娘不会介意吧?”
秀秀简直目瞪口呆。
昨日他明明还警告自己?怎么今日在大伯娘面前竟变了张脸?
秀秀忙道:“此人来路不明,还擅自在咱们家胡作非为,大伯娘你千万不能……”
“诶呀!怎么会介意呢!”
大伯娘一扫昨日寒冬腊月般的冷酷肃杀,神色犹如春回大地,满腔热情地握住了梅池春的手。
“你这孩子,这多破费啊,这屋子建来是给珑玲住的吧?我跟你说,你别看我们珑玲平日不穿金戴银打扮自己,但观她样貌性情,那也是爹疼娘爱的姑娘,绝对配得上你这番手笔,我看再修大点也无妨……”
“说得好像你认识她爹娘一样,还不是让人家天天担水干活……哎呦。”
嘀嘀咕咕的秀秀被大伯娘拍了一巴掌。
梅池春似笑非笑地听着。
有了这条出手阔绰的优点,梅池春在大伯娘眼里一下子变成了一尊镀了金身的神像,用晚膳时,更是不吝好酒好菜招待。
秀秀气得狂吃橘子,一副誓要把他吃穷的架势,珑玲却盯着他身上的衣袍瞧。
“你之前穿的那身衣裳呢?”
低头剥橘子的梅池春抬眸瞥她一眼,指骨嶙峋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剥。
“怎么,这身不好看?”
那倒不是。
院中灯火朦胧,落在珑玲眸中的少年身量挺拔,肩宽腰窄,即便是穿这样一身粗布质地的衣袍,也因他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仪态而显出一种落拓洒脱的风流。
只是珑玲的目光穿过眼前人,脑海中浮现出记忆里那个总是衣袍灿然的身影。
——司狱大人,你们巫山真就这么穷,怎么每次见你都穿这一身黑漆漆的乌鸦衣服?不如早早归降我们兵家,红飞翠舞,流光溢彩,才衬得上司狱大人的威风赫赫嘛。
珑玲没办法把自己和那些流光溢彩的华服联系在一起。
但她印象中的梅池春,即便是在敕命鬼狱里一身素衣,耳垂上也悬着一对错金嵌绿松石的耳坠,晃晃悠悠,像他唇边闪烁的笑意。
那样从头精细到脚的人。
唯独身死那日,浑身衣袍被血浸透,冷白面庞上全都是擦不尽的血和泥尘。
“阿拾穿什么都好看。”
珑玲眸光真挚地答。
梅池春原本随口一问,没料到她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回答,心下蓦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滋味,尚未辨清喜怒,就在她那乌黑浓瞳里看到几分游离出神。
“这个给你,”珑玲递给他一个小瓷瓶,“用来擦皮外伤很好用,我问过殇医,说只要这几日别沾水,脸上不会留疤的。”
梅池春摸了摸脸上在千机阁内留下的小伤口。
那股滋味奇异的小火苗在心底呼哧呼哧几下,倏然熄灭了。
“珑玲姑娘对我的脸好像很在意?”他皮笑肉不笑问。
“你叫我珑玲就好。”
珑玲余光瞥向他握着瓷瓶的手,他手背隐隐可见经络起伏,圆形瓷瓶被他那只大掌捏来捏去,仿佛下一刻就要碎了。
她有些不解:
“当然在意啊,这么英俊的脸,留疤了多可惜。”
捏着瓷瓶的手顿住。
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