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缨回到家中便早早歇下了。
她要赶着清早第一趟牛车进县城,得走很远的路才能到诏狱。
然而,第二日卯时。
当她急匆匆走到村口时,她竟然又看到了无奇。
他依旧那身打扮,寒着一张脸,就好像在这里守了一夜的样子。
夜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绵延了整夜。
沈缨收起了油纸伞,抖了抖潮湿的衣衫,对无奇说了句“有劳”便快速上了马车。
无奇这一趟显然不是为了送她。
怕是姜宴清也想从徐芳这里询问消息,但他不想经旁人之口。
车内熏了香,让人心神松弛。
沈缨坐在边上,闭目思索着见到徐芳后要说的话。
徐芳背后定然有人操纵,但那人十分谨慎,将尾巴清理的干干净净。
她甚至都托了蓉娘人脉查询,竟然也没查到徐芳身边有这样的人物。
徐芳这妇人,沈缨并没有把握从她嘴里问到幕后之人的身份。
但她希望能问出一点莲朵的消息。
哪怕是死讯。
一想到莲朵沈缨心口就闷疼。
她和王惜都觉得,当年是她们两个贪玩没护好莲朵。
如果当时她们没有贪玩跑到别处猜灯谜,没有留莲朵独自一个人在湖边看河灯,这件祸事一定不会发生。
十四岁的莲朵,娴静稳重,坚韧良善,性子比她和王惜都要豁达纯粹。
所以,莲朵一直都像个长姐,好脾气的包容着她们两个的胡闹妄为。
莲朵消失的那日,恰是元宵佳节。
永昌城热闹极了,她们三个约了一起看灯。
澄心湖周围的树上挂满了灯笼。
君子亭里有林家从京城长安请来的琴师和棋手,周围挤满了人。
沈缨记得就连亭子旁那座高高的假山石上,都站着好些小孩子。
那些孩子不懂雅事,又唱又跳,像是从石山里蹦出的小猴子,鲜活的不得了。
元宵节,当然得放灯祈福。
她们的孔明灯写满了心事,顺着风飘到空中,她们跟着一个城的人欢呼。
孔明灯载着众人祈愿,扶摇而上,映在澄心湖中,比满天星辰还要亮。
而后,莲朵就不见了。
就那么突然的不见了。
……
仿若水消失在水中,在天地间,消失的没有任何声色。
他们只是仰头看着漫天明灯喊了几句,再回头,湖畔的莲朵便没了踪迹。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莲朵高声叫喊时的余音。
“愿,我们三人,事事遂心,平安。”
从此以后,那个安字再也没散。
每到夜深人静时,就在沈缨耳畔一遍一遍的回响。
王惜、莲朵还有她,三人虽然身份各异,但脾性相投。
沈家交困之时,少不了两位好友倾力相助。
如今少了一个,就像是在她和王惜心上挖去一块。
时时惦念,不得松懈。
沈缨从脖子里拽出一根红绳,中间挨着坠了两个金子做的酒葫芦。
金葫芦指甲盖大小,十分精巧,却是实心的,很有分量。
这是莲朵没失踪送前给她的生辰礼。
本来有三个,家中贫困时,她用了一个,保下了那个猪肉铺子。
一个金葫芦,让他们缓了口气。
否则那时候一家老小还得睡到大街上去,遑论看病读书。
她记得莲朵那时说:“以后,你每过一个生辰我便给你这红绳上加一个金葫芦。”
“等你出嫁时,这上面挂满金葫芦,你戴着这个去婆家敬茶,金闪闪的多贵气。”
“这就当是我给你添嫁妆,咱们阿缨也是脖缠万贯的富婆子了。”
沈缨摩挲着金葫芦,喃喃道:“你是不想给我金葫芦了,所以藏起来么?真小气啊莲朵。”
她说完将手压在眼上,说:“我现在学了本事,能自己赚来银子,虽然不算正派,但我也没害过人。我再也不贪你的金子了,快回来吧。”
回答她的,只有马车碾压在路上的轰隆声。
诏狱守卫森严,里里外外有九重门。
按罪行轻重,从外到内排布。
最里头的是罪大恶极之人,每日受酷刑折磨。
最外面的一层,则是轻罪。
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