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想保全自己,大可像其他人一样,沉默不言,甚至跟着费相一起称颂‘陛下圣明’。可他没有。” 她语气缓缓,却字字珠玑,“他八十岁了,半截身子埋进土里,还敢冒着触怒龙颜、丢官罢职的风险,说那些逆耳忠言,只因他觉得陛下是能听进真话的君主,觉得大唐不能走歪路。”
“这样的臣子,是良臣,是忠臣,是大唐的福气。” 杨皇后的目光清澈而坚定,“陛下能得到这样的良臣,大唐能有这样敢于直谏的臣子,难道不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吗?臣妾难道不该恭喜陛下吗?”
秦正阳怔住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妻子,听着她的话,那些被怒气掩盖的理智,一点点回笼。
是啊。明弈若不是忠臣,何必冒着杀头的风险骂他?若不是信他,何必用那样激烈的方式逼他清醒?历朝历代,多少皇帝想听一句真话而不得,多少朝堂被阿谀奉承的声音淹没。自己虽被骂得难堪,却有这样一位敢说真话的老臣,这难道不是幸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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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觉得,刚才的暴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啊……” 秦正阳走上前,伸手将杨皇后扶起,看着她眼中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容里,有释然,有自嘲,更有被点醒后的清明,“就你会说话。”
他拉着杨皇后走到榻边坐下,拿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彻底浇灭了最后一丝火气。
“看来,有你们在,朕就算想当个昏君,都难喽。” 他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无奈,却更多的是庆幸。
有明弈这样敢骂他的忠臣,有杨皇后这样能点醒他的贤后,有龙天策这样能为他守疆土的猛将,他这个皇帝,想糊涂都糊涂不了。
杨皇后为他披上一件外衣,柔声道:“陛下本就不是昏君。刚才只是一时气极了。” 她顿了顿,又道,“明老臣虽言语激烈,心意却是好的。陛下不如……明日派人去看看他?”
秦正阳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嗯。派个人送些补品过去,就说……朕知道他是好意,让他在家好好歇着,别气坏了身子。” 至于乌纱帽,他没说还,也没说不还——有些事,需要时间沉淀,急不得。
暖阁里的炭火依旧旺盛,映着帝后相视而笑的脸庞。刚才的戾气与不快,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平和的默契。
秦正阳知道,明弈的怒摔乌纱帽,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它提醒他,权力越大,越要听得进逆耳忠言;地位越高,越要辨得清是非黑白。
而杨皇后的这番话,像一剂良药,不仅治好了他的怒火,更让他明白了:一个王朝的“新篇章”,从来不是皇帝一人书写的,它需要忠臣的直谏,需要贤后的辅佐,需要猛将的守护,更需要君主的清醒与包容。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暖阁的地毯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温柔而宁静。属于大唐的故事,还在继续,而这一夜的帝后对话,正为它添上了一笔温暖而坚定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