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贤者拥有了通天之能足以悖逆神祇,所以草神失去了她的权柄,于是‘智慧’的恩典传不出净善宫半步?”
她激昂的陈述在这里冲到顶峰,然后又徒然坠落下来,碧盈盈的水影夹杂着金色的光丝落在她身上,让她的声音像是遥远的彼方传来的叹息。
“……无论答案是什么,对我们而言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和‘知识’隔了太久,久到我们足以忘记自己也曾有过智慧和辉煌,久到连我们自己都觉得,沙漠人生来就该是野兽。
“恶劣的环境早就磨平了沙漠人的对‘知识’的渴望,贫穷禁锢了沙漠人思考,【赚了摩拉就拿去买酒和美食,仅有的财富全都被轻易花出去】,我们习惯了朝不保夕的短暂狂欢,用廉价的刺激麻痹自己的人生,然后让我们的孩子也重复这样贫穷而短视的人生。
“——但我觉得这不对。”
她的目光落在公爵身上,相较于最初的尖锐,她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了很多,只是金灿灿的双眼从未熄灭,像两颗恒久永存的金色烛火。
“没有人生来就想做牲口。
“如果这就是命,那我不认。”
露斯安笑一笑,她身上各色首饰都在这个笑容里亮了起来,年轻的眉眼在暗沉的水下盈盈有光:
“既然沙漠人能在自然的绞杀下活到现在,那当然也能在人的统治下找到生路。大贤者可以垄断‘知识’,但是折不断我们生而为人的脊梁,我们不想继续当便宜的牲口,所以我们自己寻找出路。
“对您而言,老师‘就只是’老师,但对我们而言不是这样的。
“她是一个拥有渊博的学识和充足的耐心、愿意在黄沙和烈日里扎根,不介意资源的匮乏,能忍受恶劣的气候条件,不会畏惧大贤者的责罚,甚至会主动接触违禁的教材,能将‘知识’系统性地传给沙漠人的,几十年来唯一的一位‘老师’,而我愿意为了她做任何事。
“诞生于沙漠的孩子理应取回他们的童年,他们应该拥有一切我有的,也应该享受一切我没有的。在阳光下奔跑,在学堂里读书,穿过风沙去雨林里享受自然的恩典,不必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不用畏惧朝不保夕的生活,人生最大的烦恼就是自己的毕业课题到底改怎么改。”
她的声音在漫长的陈述里逐渐趋于平静,但内里蕴含的底色从未发生改变,就像是历经风暴后依然顽强地盛放的花。
“——就算神不允许,我们也要把自己拼出个人样来。”
沙漠人的陈述到这里结束,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沉默。
涡轮在头顶旋转,将搅碎的水波投注于寂静的房间,壶里的茶已经在漫长的叙述里凉了下去,而公爵并没有添置的意思。
他只是盯着她,露斯安读不懂他的表情,他蓝色的眼睛像深暗无边的海水,她的身影倒映在里面,犹如两点纯白微弱的烛火。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半晌,公爵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投注于茶壶上的花纹,不知道他思考了什么,然后再一次将目光放到她的身上。
“一个老师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他说,语气很淡,
“就算她把下辈子都贡献给沙漠,也不过是多几个人认得字而已。如你所说,须弥的症结在于资源分配的不公,举国的资源会向雨林倾斜,而教育正是需要倾尽国力的奢侈品。
“在‘知识’本身都被垄断的情况下,沙漠囿于贫困,于是没钱享受教育,所以只能做底层的活计勉强糊口,而底层的营收不足以支撑下一代的教育,于是下一代也只能重复相同的路径,贫穷就此完成世代的循环。而那些优秀的个体会得到晋升的机会,于是将沙漠人内部也分出三六九等,反抗的声音会因此而被削弱,矛盾就会转移到群体内部,至此,统治者不需要亲自出面就能完成‘知识’的垄断,变相绞杀沙漠的教育根基。
“而‘知识’既然是统治者刻意维持的壁垒,那冒犯者必然要承担高额风险,那她可能被监禁,可能被暗杀,也有可能在无穷尽的躲避中随时改变主意。”
露斯安被问得愣了一会儿。
这好像是个离题的疑问,但又好像和她的处境息息相关。
她慢慢地眨一下眼。
“……所以,我该什么都不做吗?”
她听到了自己的反问声。
“您说的问题我确实想过,我们人类这么脆弱,到底为什么会诞生呢?
“我听说风神能吹散万年积雪,削平群山,所以有了蒙德如今的四季常春;岩王帝君率众仙荡平璃月,投枪化岛,封尽群魔,所以有璃月如今的四方太平;而雷神更是稻妻的百武之源,随手一刀就能将岛屿斩为两半……凡此种种,具是神迹,我们凡人倾尽一生之能,怕是也抵不上神的一个弹指,所以我们是不是生下来就只要等死?
“因为不能一蹴而就,所以干脆就不要开始?”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疑问,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
“……或许吧,但我办不到。
“我知道人力微茫,但好在神力亦有极限。”
露斯安仰起脸,似乎想要通过头顶的玻璃和看一眼天际的阳光,但她只看到了沉甸甸的水影和巨大的涡轮,潋滟的水波在她脸上明灭交错,她的声音落在钢铁堡垒的内部,弹射出绵长悠远的回声。
“如果神真的无所不能,那须弥就不会在草神即位五百年后依然举国上下独信树王,岩王帝君也不会在自己的请仙奠仪上遇刺身亡。
“神也会在漫漫的时光里陨落更替,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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