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跃下屋顶,返回客栈。
屋子里的一切都没有问题,如他离开时一般,床头略放了些他的杂物、桌上放着个木盘,盘子上放着白瓷的酒壶与酒杯——这是他要的那二两黄酒。
楚留香瞧着那酒壶。
敌暗我明,哪里还有心情喝酒呢?
但楚留香或许不这么想,他瞧着酒壶,忽然笑了笑,又重新坐在了桌边,伸手握住了酒壶的把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琥珀色的酒液落在白瓷的酒杯之中,在烛火之下荡漾着微光。
楚留香微微一皱眉,忽然把这酒液泼在了地上,地面上倏地升起了一点奇异的白烟。
酒中有毒。
奉命来杀死他的,原来并不只有那两个黑衣人,他们方才不过是行调虎离山之计,将他从屋子里引出去后,又有另外的人进了屋子,在他的酒中下毒。
……或许不只酒中有毒。
楚留香当机立断,起身下楼,扔给了主人家一块银元宝,包下那有问题的房间一个月,并不许任何人进去——他现在还不知道那屋子里还有什么,不能就此一走了之,这样会害了后来住进来的人的。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悄悄自后门出去,在路上随意找了家小客栈住了进去。
——如此,今晚大概是能安心了。
楚留香坐在榻上,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他伸出右手,出手如闪电一般,将自己左臂上“天泉”、“侠白”等五个大穴全都点住!
——他那只修长、有力的左手,竟隐隐约约透露出乌紫的颜色!
是酒壶的把子!
这些黑衣人知道他是楚留香,也知道他不能以常规的武力手段来对付。
于是他们先是诱他出门,又在他的酒中下毒,谁知这些竟然都只是表面上拿来迷惑他的,真正的毒药被涂在壶把之上,他的手心中又有一道伤口,毒气顺着他手心的伤口,已流入了他的经络之中!
若不是他突然反应过来,恐怕连这条膀子都要不得了!
好可怕的黑衣人、好缜密的黑衣人。
楚留香的面色,终于也沉重了下来。
眉镇……眉镇,这眉镇的夜色,忽然好像变成了一张蜘蛛的大网,而他正在其中挣扎。
这一夜还算宁静,没有人再来袭击。
但楚留香显然过得不太好,他虽然封住了左臂,但毒素却依然流进了他的身体,这毒素不至于杀死他,却令他发起了高热,他的身子反反复复的绷紧、块块肌肉难耐而痛苦的收缩着,上头沁出了一层灼热的汗,但他却只觉得寒冷从脊背上窜起来,一阵接着一阵。
他卧在床榻上,浑身好似在水中浸没过一样的难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疲惫地喊道:“小二!上些食水来。”
店小二立刻应和着送上了些食水,食物简简单单、水也只是普通的温水,楚留香现在没有心情挑三拣四,因为他深知,自己必须摄入足够的营养,来面对接下来的危险!
可惜,对方没有给他这机会。
饭菜中带毒,一口也吃不得。
楚留香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带毒的饭菜,忽苦笑一声,道:“竟与我仇恨如此之深么?”
黑衣人们的阴影仍无处不在,他们似乎已在眉镇经营许久……楚留香自己出门,自己找食水的时候,从街边买的东西,竟然也一口都不能吃。
三天,接连三天,他竟连一口水都没喝、一口饭都没吃。
他简直已好似又回到了大沙漠!被饥饿与干渴所折磨着!但这里的危机,竟然比大沙漠之中还要更可怕!
楚留香的嘴唇都已干裂,他忽然觉得好像变成了一只飞蛾,被黏在蜘蛛网的正中心,四面八方,那些黑色的蜘蛛、吃人的蜘蛛,都在朝他窥探……
天色又已黑了。
屋中,一灯如豆。
隔着一层门板,便能听见楚留香的呼吸声……这永远潇洒自如、永远风流倜傥的浪子英雄,如今却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他的呼吸声有些颤抖、有些虚弱,有时那毒劲冲刷他的身体时,他的声音又粗重如野兽一般。
有人一脚踢开了门!
榻上,楚留香霍然睁开了双目!
恶毒的剑光,如毒蛇出洞一般蹿来,直冲楚留香而来!
楚留香一跃而起,与此人打将起来!
——他毕竟是个武学奇才,他毕竟已经经历过了许多惊心动魄的时候!想这样杀死他,那可不容易!
可是,千万莫要忘了,楚留香的左臂已废了——他自己点住了自己左臂的穴道,虽然止住了毒气的蔓延,却也令他这条手臂只能软绵绵地垂下。
武者少了一条胳膊可用,这是多么大的劣势?
若这人还中着毒、发着烧、三天三夜连一口米都没吃过呢?
“哧”的一剑,已削破了楚留香身上的衣裳,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剑光贴着他的身体划过,空气中渐渐染上了血腥的味道……杀手冷笑道:“这是报你伤我六师弟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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