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山下的青鸾镇在暮色中蒸腾着烟火气,酒旗与灯笼交相摇曳,车马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混着商贩的吆喝,将整条长街搅成一锅沸腾的热汤。
李莲花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木屐踢踏在湿润的石板路上,心思却还缠绕在风凌剑派的邀约上。
半月前李相夷以残损之躯击败前任武林盟主段无海的消息,如燎原之火般烧遍了武林。
那时的李相夷鲜衣怒马,曾立誓荡尽天下不平事。
可如今的李相夷,只想带着他这一身暗伤隐于山野。
李莲花望着街边茶馆说书人挥舞的醒木,恍惚看见当年金鸾台上那个剑指苍穹的身影,与眼前药箱里的银针渐渐重叠。
“借过借过!”
推着独轮车的小贩一声吆喝惊得他侧身避让,衣袖却扫翻了街边的糖画摊。
晶莹的糖丝在空中划出弧线,啪嗒落在他肩头。
摊主正要发作,瞥见他腰间褪色的药囊,嘟囔着“晦气”转身收拾残局。
李莲花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摊前,望着糖丝在暮色里凝成琥珀色的蛛网,心底泛起微不可察的苦涩。
突然,他整个人撞进一堵温热的“肉墙”。
李莲花踉跄着后退半步,额角撞得生疼,抬头正对上笛飞声沉下来的脸。
这位昔日的金鸳盟盟主此刻褪去了凌厉,可眉间拧起的川字纹仍透着几分不耐:“李莲花,走路呢?你在想什么?心事重重地!”
“方才走神了。”
李莲花揉着发红的额头,余光瞥见方多病已钻进街尾那家“云锦阁”。
少年的声音隔着雕花木门飘出来:“老板,把你们最软和的料子都拿出来!我家莲花穿不得粗布!”
清脆的银钱相撞声后,店内传来绸缎摩擦的窸窣响动。
李莲花刚要抬脚绕开成衣店,手腕突然被两道劲风扣住。
笛飞声和李相夷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仿佛架着个不听话的病患。
“别磨蹭。”
李相夷的声音裹着薄茧,却不容置疑,“小宝挑了半个时辰。”
踏入云锦阁的瞬间,檀香混着苏合香扑面而来。
李莲花望着满墙流光溢彩的绸缎,金丝银线在烛火下流转,恍若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方多病抱着一匹月白色的软缎扑过来,眼睛亮得惊人:“李莲花快看!这料子比云隐山的晨雾还软!还有这件——”
少年抖开一件藏青长衫,袖口处绣着细密的竹叶,针脚间竟嵌着细碎的珍珠。
“胡闹。”
李莲花伸手要将衣服推回去,却被笛飞声按住肩膀按在软榻上。
这位武痴不知何时学会了察言观色,闷声开口:“你那身破衣服早该扔了。”
说着扯过掌柜递来的皮尺,竟是要亲自量尺寸。
李相夷倚在雕花窗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的云纹。
他看着方多病像只欢快的喜鹊般在绸缎堆里穿梭,又瞥见李莲花局促地揪着衣角。
忽然想起李莲花自他们相识以来,都是一身粗布素衣。
“挑件深颜色的。”
他出声打断了少年的喋喋不休,“耐脏。”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七八个蒙着黑巾的汉子撞开店门,腰间弯刀泛着幽蓝的光。
“李相夷!昆仑派今日取你项上人头!”
为首的汉子暴喝一声,刀锋却直取软榻上的李莲花。
变故来得太快,李莲花本能地后仰,却见三道身影如惊鸿掠过。
笛飞声的拳头裹挟着劲风击碎桌案,木屑纷飞间。
李相夷的素白折扇已点中敌人手腕穴位。
而方多病的长剑不知何时出鞘,剑尖抵住另一名刺客咽喉。
“昆仑派的人?”
李相夷折扇轻敲掌心,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段无海死了半月,你们就急着来送死?”
刺客们面面相觑,为首之人突然狞笑:“李相夷!你以为打败长老就能高枕无忧?武林盟主之位,岂是你能——”
话未说完,方多病的剑尖已经刺破他的喉结。
温热的血溅在月白色绸缎上,晕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李莲花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意识到,就算躲在这烟火小镇,江湖的腥风血雨也从未真正远离。
他低头看着染血的长衫,终于明白,有些宿命,或许早在多年前就已注定。
李莲花的指尖捏着二十两纹银,触感冰凉粗糙,仿佛能摸到这些年行医采药攒下的每一分艰辛。
他将银子轻轻放在柜台上,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成衣铺里格外刺耳。
云锦阁的掌柜缩在柜台后瑟瑟发抖,方才血溅三尺的场景还在眼前挥之不去,此刻却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