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之后，两兄弟挑着两三百斤的大野猪，脚步踉跄的往山下去了。
半山腰的野沟里，凉风吹过，一片枯黄的树叶打了几个转转，飘到小豆丁脸上，仿佛在催促他赶紧醒来。
仰躺在野沟灌木丛中的小豆丁，手指动了动，眼皮轻颤几下，双目骤然睁开，往日呆滞的眼神，已不复存在。
黑黝黝的一双眸子，神采奕奕看着天上的白云苍狗，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盈着璀璨星河。
原本混沌的识海，如今一片清明。
“艹，劳资这回应该是彻底清醒过来了吧！”
小豆丁捂着头上肿起的大包，晃晃悠悠站起身来，低声咒骂。
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整整八年，也当了足足八年的傻子。
从末世投胎而来，这八年时间里，每隔数月就会短暂清醒，恢复前世记忆，但时间都很短。
最长的一次，是在刚出娘胎的时候。
那一次，他整整清醒了一天一夜。
苦于刚出生的婴儿看到的只是一片光影，他只能靠着那极其微弱的听觉，尝试着了解身边的人和事。
慢慢长大，在能眼见耳听之后，便尝试着去了解这个世界，但每次清醒的时间，短的令人发指，让他抓狂不已。
清醒时间稍微长一些的，便是在来北境的路上。
那一次，他和祖母、爹娘乘坐的马车，路过一个叫雍州的地方。
雍州城外有一道观，香火虽然不盛，但祖母坚持登山，抱着他进观烧香祈福。
老人如此执着烧香拜神，只为怀里如珠如宝的孙儿。
粉雕玉琢的婴儿，不哭不闹，乖巧无比，任谁都喜欢。
可若是两三岁的小娃儿，不言不语，不哭不闹，每日如老僧入定，那问题就大条了。
于是乎，迢迢万里归途，祖母一路寻医问药，花费了大量钱财，结果却是差强人意。
既然药石无医，那就只能求助手段通天的神仙了。
至此，祖母逢观必进，虔诚跪拜，祈求怀中小儿能得上天庇佑，成长为一个正常的小孩。
在雍州道观烧香祈福之后，刚出观门不远，在僻静之地，遇一发须乌黑，满脸皱纹的邋遢老道士。
他笑脸晏晏的拦住四人去路，看着祖母怀里的痴傻小儿，抚须说道:
“缺魄小儿，竟能如此康健壮实，奇哉怪哉！”
祖母大惊，急问老道士可有医治良方。
老道士从宽大的道袖里伸出乌黑油腻的手掌，轻轻按住小小人儿的额头。
或许是那脏兮兮的手掌臭味太过浓郁，他骤然清醒。
看到四周并无生人走动，他开口第一句便是:
“臭道士，立刻把你的脏手从老子头上拿开，麻溜滚蛋，不然，剁了你这狗爪，掀了你这道观。”
小小豆丁板着一张臭脸，奶声奶气的说着老气横秋，让人啼笑皆非的话语。
老道士也不恼，哈哈大笑，戏谑说道:“你如今这副模样，能奈我何？难不成要冲老道撒一泡童子尿？”
末世狂人闻言，气得微弱的神魂差点溃散，在祖母怀里拼命挣扎，挥舞着小拳头，誓要下地力劈此獠。
一朝投胎转世，仿佛心理年龄也变小了。
祖母紧紧搂着怀里的小豆丁，热泪盈眶，那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的脸上，让人心酸不已。
他转动身体，伸出小手擦拭着祖母脸上的泪珠，笑着小声劝慰道:
“别哭！神志暂时无法完全清醒罢了，小问题，等我再长大点定能解决，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祖……祖母，以后不必再为我寻医问药，浪费银两，更无须去求那满天神佛，求人不如求己！”
此时，听到他说的这一番话后，祖母含泪频频点头，站在一旁的爹娘，也已泪湿衣褂。
看到祖母答应了自己这个请求，他扭头看向老道士，刚想说些什么，眼神一变，又成了那个没有前世记忆，乖巧听话的自闭小豆丁。
老道士见此情景，眉头紧锁，微微叹息，收回覆在小豆丁额头上的手掌。
这世间，真有生而知之的奇人异士，只可惜此子识海受创，若无大造化，恐怕将一世懵懂，不得解脱。
祖母双膝微曲，躬身拜谢老道士，并虔诚奉上了十两谢银。
老道士满脸笑容的接过银子，打了个稽首，飘然而去。
那年，他刚满三岁，不再是襁褓小儿，荣升为黄口小儿。
自那以后，他便再没喝过苦得让人反胃的药汤。
自那以后，祖母也不再信奉诸天神佛。
小豆丁晃了晃脑袋，收回那些飘远了的思绪，随即垂下眼帘，快速整理着脑海里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
脑袋上传来阵阵疼痛，小豆丁眉头不禁轻轻皱起。
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小豆丁满面寒霜，眼神里杀意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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