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贺承手中那杯水还是热的。他边往屋里走,边问:“什么时候醒的?找屠勇来
看过没有?屠勇怎么说?”
陆晓怜摇头:“师兄不让去找屠堂主。”
沈懿行挑眉:“怎么?看不起屠勇?”
死里逃生本是可喜的事情,可贺承气色太差,穿着白色中衣倚在床头,孱弱得像一缕不稳的游魂。他太过安静,令风风火火赶来的沈懿行不由放轻了脚步放低了音量,收敛起飞扬的眉眼,微微蹙眉,看看陆晓怜,又看看贺承:“这是怎么了?”
陆晓怜欲言又止。
贺承放下茶杯,开门见山:“沈大哥,南门前辈与潘前辈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懿行知道贺承一定会问南门迁与潘妩,只是没料到贺承会在这个时候问,又或者说,是他没有想好,如何与此刻元气大伤的贺承说起南门迁与潘妩。
他顿了片刻,拍拍贺承的肩膀:“你才刚醒,我过几日再与你详说此事。”
算起来他们一行人到达枕风楼已经好几日了,此时聊起与过几日再说,事情本身恐怕不会有任何差别。贺承不愿意再等“过几日”,他倚在床头,目不交睫地望着沈懿行,声音分明极轻,可问出的话却是一记响雷,炸得沈懿行头脑发懵。
贺承问他:“他们还活着吗?”
八面玲珑的沈楼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想骗贺承,可他刚刚在鬼门关外走一圈,哪里经受得住真相?
贺承紧紧注视着沈懿行,不肯遗漏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
沈懿行没有言语,可他的沉默他的犹豫也是另一种回答。贺承胸口的起伏越发剧烈,蜷起手掌抵在唇边闷声咳嗽,声音低沉暗哑:“我猜对了,是不是?他们出事了,他们已经死了,是不是?”
这话锐利而直接,像一柄迎面劈来的刀,沈懿行不忍应声,却不得不默然点头。
贺承不依不饶,又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沈懿行微弱挣扎:“你刚醒,需要休息,过几日,等你好一点,我们再细说。”
“我要知道!”虽然早已隐隐猜到,可证实了南门迁夫妇已不在人世,贺承还是压不下心中起伏。他双目微微赤红,低吼出声:“是我逼着他们出百花谷的,如果他们没有出谷,怎么会遭此横祸?他们是被我害死的,我怎么能等?”
“不怪你,二位前辈是为人所害的!”
贺承猝然愣住。
为人所害?南门迁与潘妩医者仁心,当年想杀他们的沈南风早已化为一堆白骨,还有谁会害他们?
沈懿行道:“他们西江城外二十余里外的山坡上被发现,身上的财物都还在,并非是谋财。”他看了眼脸色煞白的贺承,又补一句:“害人者刀法很准,一刀毙命,他们大概没受什么苦。你放心,我一定会追查到底,为二位前辈报仇!”
“为什么是西江城外?你不是说他们要去阳城吗?”贺承目光渐渐沉下去,惨白的唇颤得厉害,“他们是去西江城找我的?”
心知瞒不过去,沈懿行深吸一口气,硬着心肠说下去:“是,那日你刚刚受过凤尾续魂针,便出发去了西江城,南门前辈担心你重伤未愈,禁不得长途跋涉,你前脚刚走,他与潘前辈便驾了马车去追赶你。是我考虑不周,不该让他们独自上路!”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贺承脸色煞白,目光发直,“他们出百花谷是因为我,他们离开枕风楼也是因为我……”
“师兄——”觉察到贺承不对劲,陆晓怜伸手去扶,安慰他的话还未出口,便见他身子猛然前倾,“哇”地喷出一口发乌的血来。
沈懿行让人来找屠勇时,屠勇正在给钟晓看眼睛。
在贺承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钟晓的眼伤已经有了起色。揭下覆在眉眼之间的纱布换药时,他已经可以看见模糊不清的人影。屠勇说,最多再要半个月,钟晓的眼睛便能与之前无异。
恰恰这一日,屠勇刚刚揭下钟晓眼睛上的纱布,还来不及为他敷上药,缠上纱布,就被急如战鼓的敲门声打断:“屠堂主,贺公子清醒后吐血不止,楼主喊你快过去!”
屠勇想起那一日贺承血流不止的凶险,手下一抖,将纱布塞进钟晓手里:“你别动,我让人找刑堂的兄弟来给你换药,你师兄那边,我先过去看看。”他心里着急,甚至等不及听钟晓答应,便起身匆匆走了。
得知贺承又生变故,钟晓哪里坐得住?
他盲了有些时日,早做好了当个瞎子的打算,如今隐约可见光亮与人影,于他而言已是极大助力。他摸索到桌边的一枝金波为他备下的细竹竿,以竹竿探路,跟在屠勇身后出了房门。
这是他眼盲之后第一次自己出门。
可平日里金波教得好,每次带他出来,都将几步之外有台阶,几丈之内是平底同他说得清清楚楚,以至于此刻她虽然不在,他走得很慢,却能走得很稳。
一路有惊无险地走到贺承房门外,却差点出事。
钟晓眼前一片混沌的白光中,忽然有一道黑灰色的身影由远而近地奔来。他虽觉得来人熟悉,却看不清那是谁,也分不清他离自己是远是近,更不知该往何处闪避。
呆愣的片刻之间,那人影已经莽撞地奔至他身前,擦着他的肩膀,冲进房中。
“钟少侠当心!”
钟晓被撞得脚步踉跄,幸而屠勇交代来为他换药的人见他房中没人,一路找过来,适时地扶了他一把。
“没事吧?”扶住钟晓的人担忧地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哪里被撞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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