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朱狗娃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被焊死般,死死地贴在缴获自吐谷浑贵族的那架单筒黄铜望远镜冰冷的镜筒上。
他的世界,此刻只剩下镜筒内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山谷。
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山谷中如同呼应般,“噗噗噗”地燃起了无数堆篝火!
跳跃的火焰瞬间驱散了谷底的黑暗,也映照出了令朱狗娃头皮瞬间炸裂的景象!
镜筒的视野里:人影幢幢,密密麻麻,如同蚁群!
成千上万的士兵围坐在火堆旁,身影在火光中拉长、扭曲,传递着食物和水囊。
谷地中央,是临时用粗大原木围起来的巨大马栏,里面挤满了躁动的战马!
鬃毛在火光下闪着油光,粗略一扫,数量绝对不下一万匹!虽然敌军显然也做了分散布置,营帐并非完全集中,但凭借特战大队严苛训练出的特殊估算法——观察营区占地范围、篝火分布的密度、马匹的集中程度、各处升起的炊烟规模——朱狗娃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嘶——”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倒吸冷气,牙关紧咬,几乎要渗出血来。
“至少……五万!骑兵近半!”
这个沉重的数字像一块巨石砸进他的脑海。
汗水混合着恐惧的寒意,从他紧绷如岩石的脸颊滑落。
连续一天一夜毫不停歇的极限追踪、攀爬、潜伏,早已榨干了他和同伴们最后一丝体力。
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敲击着胸腔,提醒他濒临极限的身体。
不能再等了!多等一刻,身后那四万多袍泽兄弟的大营,就多一分被这黑暗山谷中涌出的铁骑洪流吞噬的危险!
“撤!”朱狗娃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齿缝里挤出一个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三人如同真正的壁虎,将身体紧紧贴在地面,利用岩石和灌木的掩护,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后蠕动,退入身后那片更加浓密、如同墨汁般化不开的黑暗丛林。
直到确认完全脱离可能被发现的区域,三人才猛地弹起身,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唐军大营的方向,开始了最后的、压榨生命潜能的亡命狂奔!
他们带来的情报,如同即将点燃烽火的火种,将决定四万多条生命的存亡,以及这场征蜀之战的走向!
黑夜,如同巨大的幕布,彻底笼罩了大地。
只有那隐秘山谷中的点点篝火,如同魔鬼窥视人间的眼睛,在深山中无声地闪烁着。
……
……
利州郊外,群山如墨。
唐军宿营的山谷,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浓重的夜色中屏住呼吸。
第五号宿营条例——裴徽以铁血手腕铸就的战场生存法则——正被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将整个营盘打造成一个致命的陷阱。
辎重车被粗大的铁链首尾相连,车辕上斜插着削尖的巨大木桩,寒光在稀疏火把下闪烁。
车阵之外,是匆忙挖掘的浅壕沟,虽不深,但沟底密布着倒刺铁蒺藜。
鹿砦——那些狰狞的带刺拒马——并非整齐排列,而是如同巨兽散落的獠牙,看似杂乱无章地散布着,巧妙地留出一些仅容数人并行的“缝隙”。
这些缝隙蜿蜒曲折,尽头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经验丰富的老兵都知道,那后面等待闯入者的,是深达丈许、底部插满尖木的陷马坑,以及横七竖八、涂满毒液的绊索区。
“老王头,这鬼地方,连个兔子都钻不进来吧?”新兵李二狗缩着脖子,声音压得极低,眼睛紧张地扫视着营栅外的无边黑暗。
他身旁的老兵王五,脸上刻着风霜的沟壑,背靠一辆辎重车,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横刀的鲨鱼皮鞘。
他鼻腔里哼了一声,低沉沙哑:“哼,钻进来的,就不是兔子了。是豺狼!看好你负责的那段栅栏,耳朵竖起来,眼睛给我瞪圆了!风里要是带点腥味…那就不对头。”
他抬头望了望高处哨塔上模糊的身影,那里视野虽被障碍物遮挡,但足以俯瞰外围大片区域,发现大规模敌踪。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外围防线,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山林间不知名夜枭的啼叫,更添压抑。
越过外层障碍,营盘的主体豁然开朗,却又透着诡异的布局。
帐篷并非规整的行列,而是错落有致,如同星斗散落。
帐篷之间,留出了异常宽阔的空地,地面被反复踩踏夯得坚实。
此刻,这片片空地空荡无人,在朦胧月色和营地中心稀疏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土灰色。
“刘校尉,这空地……也太浪费了吧?挤挤能多睡不少人呢。”一个年轻的队正,看着手下士兵在空地上操演着快速集结的队形,忍不住小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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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中层防务的刘校尉,身材魁梧如铁塔,眼神锐利如鹰。他重重拍了拍队正的肩甲,发出沉闷的响声:“糊涂!这是命!是陌刀方阵展开的命!是骑兵冲锋的命!火起之时,敌人扑来之际,这里就是绞肉场!让兄弟们把集结的路线刻进骨头里,闭着眼也得给我冲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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