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魄死时还不到六岁,而眼下她在幻境中的这具躯壳却已过了三岁的生辰。
也就是说,那一世恶魄在短短三年内先后经历了父亲失踪、阿姐惨死,天灾人祸引发的饥荒逼得母亲服毒自尽,自己则惨死在了他人刀下……而如今,却是乱世已起,但战火还不曾彻底烧穿这片山地。
换言之,她大约还有些时间,够她做一些旁人想不到也做不来的准备。
苏长泠瞳中悄然滑过一线异彩,迈向山脚小村子里的步伐也不由变得愈发轻快。
看过了恶魄潜藏在神魂中的那些痛苦的记忆,她自然知道能让这一家四口逃离那家破人亡下场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即刻带着爹娘和阿姐他们变卖家产、离开此地,找个更为偏僻、人烟更为稀少的地方暂时躲避下这即将到来的灭世之灾——
……但。
下山前,师父与她说过,化怨存在的真正目的与意义,是让人认识到自己身上的怨气从何而来——认识到它们产生的根本原因。
而恶魄身上的怨气,本质上则是来源于她对乱世的极致恨意,对曾经的自己弱小而无能为力的不甘。
——因为乱世,阿爹被抓去当了军中壮丁。
因为乱世,阿姐在出嫁三天便遇上了山匪流寇。
因为乱世,道德与律法接连崩坏,人们心中的恶意被放出囚笼,战争,饥荒,铁锅里的沸水和伙夫手中的屠刀……
——一切的一切,都令她一直生活在那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之下,她痛恨着谎言,却好似从不曾注意过自己为何总会遇到这些谎言。
不过没关系,现在的她注意到了,所以她要选择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她想直接解决掉这该死的乱世。
——那么,乱世又是因何而起?
苏长泠思索着抬指搓了搓下巴,满腹神思在刹那间飘得极为悠远。
她慢慢回想着自己从前在某些凡人史书上品读到的那些文字,并在几息后愉快地得出了个结论——乱世起源于朝廷的怯战无能,皇室衰颓和外敌的强横入侵。
当然,苛税、暴政,佞臣当道和之前几次不大成功的变法,也极大的消耗了王朝的寿命,但这暂时还不大重要——目前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要想法子依次解决掉朝廷和外敌。
——她需要一些,可供她差遣使用的人马,和一位能暂时替她出面、代她站在人前的,“震慑”住众人的人。
前者,她想到了那些山匪流寇——左右时逢乱世,她也大可不必还与人讲什么忠孝仁义,而让这群算是与她有仇在身的人去当她来日的马前卒,她心中亦不会生出什么多余的负担。
——后者,她想到了阿爹,那个忠厚老实的成年汉子。
虽说依着阿爹的那个性子,他身上不见得能养出来什么靠谱的“威慑力”,但没关系,她很能打,也很有些帮着师父管理山中大小弟子们的经验。
她可以在他背后,替他操持着一切,而他只需要在人前帮她扛过这几年就好。
等她长到十二三岁,有了接近成年人的身高——准确说,是有个即便徒手打翻几个壮汉,看起来不会那么夸张、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当成妖怪一类玩意的外貌的时候,她就不需要再继续藏在他身后了。
至于其他那些她不大擅长的东西——比如管账,谋略和安抚人心,这些她可以找本身就很擅长它们的人来做,而她只要有法子能拿捏住这些人的命门、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事就好了。
事必躬亲很难。
但找人帮她“躬亲”不难。
——很好,她的思路很清晰,当前看来也很有可行性。
在脑内将那计划反复推演过数次了的苏长泠步子也变得愈发轻松,赶回家时正巧撞见了那穿戴整齐、意图上街买些家用,再给自家两个小姑娘带回两块甜食零嘴儿的憨厚汉子。
少女见状当即收好了那飘远的思绪,她弯起眼睛,仰头对着他露出来个自以为天真无邪的笑:
“阿爹,我回来时,老远在街上看到了一群生得青面獠牙、凶神恶煞,手里还拿着刀枪大棍的叔叔——要不您今天就别上街了吧?”
*
“所以……你把他们四个扔进幻境,就是为了让他们也切身实地地感受下生逢乱世的痛苦——”
由那无尽鬼气构成的幻境之外,非毒望着面前的四大团黑气,表情稍显复杂:“并最好自此歇了要带你回黄山的心思?”
“对啊,不可以吗?”哭够了的恶魄伸手搓搓面颊,顺带擦去了她面上那斑驳尽了的、深浅不一的大片血迹,“那倒霉石头的脑袋轴得很——不让她自己回忆回忆,她肯定成日想着还要再把我骗回那山上去。”
“——我才不想跟她回去呢!之前那四十九道天雷劈得我这老胳膊老腿……到现在还动不动就疼!”
“……四十九道天雷这事,的确夸张了点。”知道个中内情的女鬼眼神一飘,“但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准她这次说的是真的呢?”
“——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这回是想帮你化怨……真没打算再把你压在阵下?”
幼童应声沉默。
“……非毒,你就是死得太晚了点。”冷不防回想起些什么的恶魄苦哈哈地瘪了嘴,“你要是跟我一样也被那家伙一本正经的骗过一次的话。”
“这会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更不可能信她。
“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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