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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出逃

  女人那一日哭了许久。

  哭到杨大志已锄了田里的草回了家,哭到房间里那一对双生子哭嚎闹腾着找起了母亲。

  那是她第一次同自己的孩子发了这样大的火,那火大到她高高扬了手臂,险些要一巴掌打在那半大孩子的身上。

  但那日她的手终竟没能落在缀玉身上,那块织工拙劣的帕子也不曾被人带去集市上换钱。

  她只花费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将那帕子小心翼翼地拆解、捋出丝来,再沉默着竭力将之织成新的、经纬匀称,又薄又软的织物。

  那夜缀玉躲在门后的阴影里偷偷看了她许久许久,她隐约觉着自己好像做错了事,但又不清楚自己究竟错在何处。

  ——她错了,可她仿佛又不曾真的做错。

  她没错做什么,但事实的结果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就是错了。

  ——所以。

  她究竟错在了哪里?

  “错在……年纪太小,却又太过早慧。”

  ——错在生逢乱世。

  感知到她情绪的苏长泠缓而慢地开了口。

  她想伸手去摸摸那孩子的发顶,指尖却像触碰到了一汪空气一样,轻松自她头上穿行而过。

  于是她忽然记起,面前的一切不过是忘川里的一段“影子”,她垂头看着那挂着泪痕昏昏睡去了的、年幼的孩子,胸中无端涩得像堵了一大团浸了水的棉。

  ——又沉又重,坠得她脏腑生疼。

  “吱嘎——”

  上了年头的老户枢转动起来,那声音尖得令人不住倒牙。

  剑修近乎本能地循着那开门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却只瞧见一整个白日都未曾见过人影的男孩蹑手蹑脚地将木门推出了个缝隙,又自那缝隙里悄悄塞进了一大把她叫不出名号的各色野花。

  那花似乎是被人摘下来揣在兜里藏了有一段时间了,不少花半开半蔫的,瞧着不是很有精神。

  但同时,它们又似是被人小心翼翼呵护着一路走到的这里——那些花瞧着虽已不再似刚被人折下时的那般新鲜,但花朵却大都还完整着,苏长泠盯着那捧花细细瞧了半晌,也没找见几朵有漏有缺。

  放了花的男孩沉默着将手搭上门框,他像是想进屋看看他的妹妹,却又终究不曾推开那个门来。

  他关门时的动作照旧小心而又谨慎,只是老木门总要吱嘎着发出些不甘的异响。

  剑修穿过木门静静注视着男孩远去了的背影,她看着他肩上被柴火担子磨破了的衣衫,又瞅了瞅他脚上被石子泥粒硌出来的血泡,这会才突然意识到,其实那个沉默寡言的、努力扛起木犁的杨大志,如今也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

  ——连个少年都还算不上。

  他或许已经意识到缀玉身上的不对劲了。

  但他并不清楚自己该如何帮她。

  他是家中最大的孩子,是弟妹们的兄长,在父亲甚少归家、娘亲已经被琐事逼得近乎崩溃了的前提下,他只好——或是只能——只能沉默着背起家中余下的担子。

  ——事实就是,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想要真的抛弃缀玉。

  但每个人却又都因着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切切实实的忽视了她、压抑了她,“抛弃”了她。

  ——像是一个死局。

  苏长泠抿了嘴,直至此刻她才发现天道为她设下的劫难有多难渡。

  展现在她面前的一切都充斥着数不清的巧合——唐末愈渐混乱了的世道、女人在这个时间恰巧诞下的一对龙凤双生,重重压在世人身上、令人日益难以喘息的,生存的压力与恐慌。

  但凡少上一个,她原本就不必将自己活成那副模样。

  但这万万千千个巧合,凑在一起,偏生又是那样的合理。

  剑修回头望着床榻上抱紧了被子的孩子,她睡得不大安生,像是在睡梦中梦到了什么令她恐惧的东西,面上原本已干了的泪痕眨眼便又被新的水迹覆盖。

  那夜,院中的漏声比往日大了不知凡几,她在床头自月升坐到天明,晨起后,昨日看着面上还有几分鲜活气的孩子,眼见着比平常瞧着更拘谨了。

  ——不,并不只是这一日。

  她是自这一日起,一天比一天的更加拘谨,更加怯懦。

  她开始害怕春日的虫,开始害怕夏夜的雷,秋天还活泛着的豆娘也会将她吓得一个趔趄,冬时远山深处传来的狼嚎与猿啼也会让她彻夜都不得安眠。

  她不再去碰那些她还用不来的织机与纺车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缠着女人学习绣花。

  她任着自己的聪慧就这样泯灭在时光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将她自己活成那副所有人都觉着“省心”的,“听话”、“乖巧”,“木讷”又“卑微”的模样。

  她竭力讨好着每一个人,又把自己拼了命地隐藏在木门的阴影里。

  女人有时看着她的样子会禁不住长长叹息,她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又一个字都未尝说得出口。

  ——战火已经烧过来了。

  或者说,战火早就烧过来了。

  早些年庐州(今安徽合肥)忽冒出来个骁勇善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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