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死的。”
“没有听说过吃这个死的。”
她盯着他不说话,两秒后,泪珠又滚滚而下。席玉麟对她短时间能流这么多眼泪大感佩服,旋回盖子,回身去哄她,“不吃了。”
霍眉觉得他对自己太好实在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我给你揉揉吧,你好好睡。”
“这里不能碰,碰了更疼。”
“那个神医也不能给你看好吗?”
“这已经是他看过后的结果了。”
她伤心欲绝道:“你以后变成个胖子吧,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然而夜晚是霍眉最脆弱、最多情、最柔软的时候了,到了第二天早上,席玉麟咕咕叨叨不想上班的时候,她半梦半醒地蜷在被子里,立刻喊了句“那离婚”。
到了打电话跟客户东扯西拉的时候,霍眉就一直走神,她想:不能让他一直干这个。现阶段还是好好攒钱吧,攒到可以盘一家店的程度,我立刻开店。出卖劳动力是不幸的,很多人都可以不幸,我们夫妻两个不能不幸,我还是得当个资本家。
她开始省吃俭用了,春天来了,也不给自己买新衣服,还是穿从巴青带到香港再带回重庆的那几件。反正也不常出门。出门遇到丹丹,丹丹就讥笑道:“穿得跟个村妇似的,你男人行不行?”
“土虽土,但料子好,穿了很多年都不坏。”霍眉指着她胸前,“你那肚兜和旗袍虽说都是丝绸的吧,但激(敏)凸了我都看得见哦。”
她也不是每次都能吵过丹丹,这也是个嘴毒的,知道霍眉最值得攻击的一点就是她老公是个唱戏的。一整栋公寓住的都是高档商务人士,然而她老公是个破唱戏的,虽然有往明星方面发展的趋势,到底以色侍人。围绕着这点骂,她必然破防。
席玉麟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跟康小冬聊天的时候,康小冬谈到儿子调皮,把太太的旗袍弄脏了,必须要送到干洗店去洗只能干洗的旗袍,那应该比较昂贵了。而他的收入比康小冬高,霍眉居然在穿布衣布裤,只有一条墨绿色的旗袍在正式场合穿。
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很过意不去,想着:我能不能一个月给她一千一呢?
第178章 枣泥酥从姑姑筵里出来,席玉麟解……
从姑姑筵里出来,席玉麟解开中山装最上面几颗扣子,在路边蹲下了。康小冬拽了他一把,“你真是酒量浅——别歇了,越歇越走不动,我送你回去。”
他摆了摆手,“等我吐出来再回去。”
“你回去再吐嘛!”
“我婆娘在家啊。”
“怎么了,要骂你?”
“不骂我,倒会围着我团团转别说话了。”
康小冬就站在原地抻腰抻肩,他是个相貌堂堂的须生,这回的东家只是顺带着把他捎上,主要还是灌席玉麟。即使他帮着挡了两杯,席玉麟还是被灌了六两,现在脑子一会儿轻盈、一会儿沉重,似乎在飞速旋转,似乎又晕着转不动。
但是胃里就是另一番光景了。他酝酿了几分钟,朝着水沟顺利地吐了出来,吐完后,拿纸巾擦了擦嘴,嘴里仍在泛酸。
康小冬把他扶起来,半天不迈步子,忽然道:“看!”
“别看了我又想吐了能不能——”
“不不,你看,抓壮丁的!”
席玉麟连忙抬起头,街对面,正有两个穿黑色警服的人,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袖子,把袖子都拽脱线了大半;那男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地拜来拜去,低头一拜,麻布衫的袖子完全被拽下来。
警察向后一个趔趄,随即恼羞成怒,一把将他的手扭到背后用麻绳捆起来。
街角已经有一条初成规模的队伍了,有十多岁的孩子,有六七十的老人,神情呆滞,蚂蚱似的被串成一串。
当时有句俗话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有钱的请客、送礼、溜须拍马,把他们本该当兵的儿子留下,腾出的空子,就抓穷人的儿子顶上。这些壮丁抓过去当苦力、当炮灰,没吃没穿,动辄挨打,没听说谁家被抓走的人还能回家。
几乎是瞬间,他的酒就醒了,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打算往楼里跑。康小冬回头笑道:“你还怕抓你啊?就凭我们今天来吃酒穿的这身衣服,他们就不会抓。抓的都是些破衣烂衫的贫民老百姓。”
话虽这样说,席玉麟不肯冒一点风险,迅速钻到酒楼的大堂里,只透过窗户缝往外看,一颗心砰砰地跳着。
他的酒完完全全醒了。
曾经申屠真跟他说过,倘若有人抓你充军,报我的名号。那会儿他怒不可遏,认为又是对他人格的一次蔑视——毫无意义的死亡我都隐隐渴求着,我还怕殉国?当兵就当兵,随便活活得了。
她越这么说,他越要壮烈地死给她看。
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有家室,他不敢想象自己要是离开,霍眉该怎么办。更重要的是,他灵魂深处燃起了强烈的过日子的欲望,想好好活着。有人爱他,有人关心他,有人对他好,他的生命值得贪恋,不该到战场上化为一捧炮灰。
如果那两个警察走到他面前,他真的会窝窝囊囊地说一句:你们去问问申屠夫人吧。
好在没有如此戏剧化的情况发生。两个警察路过大门口负手而立的康小冬,牵着那串“壮”丁走了。
康小冬转头喊道:“我说什么来着?”
他幽幽地转出来,走路都稳当不少。一路无话,没碰上马车,碰上了一辆黄包车,便和康小冬道了别,坐到公寓的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