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晚风比昨夜还要凉些。
一脚踏上了那竹梯的小姑娘定了定心神,遂试探着晃了两下那已搭上了屋檐的梯子。
白日里,那近一整个下午的训练着实累透了她的躯壳——这时间,她的脚发了酸,腿也因久站而变得有些麻木。
只是这些外在的困苦,并不影响她想爬上那屋顶——她可以在爬梯子的时候多仔细一些,也可以咬牙暂且忽视下她那发痛的躯壳。
——反正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去做这样的事了。
程映雪想着轻闪了眼神,继而小心挪移动了自己的步子。
过长的裙摆被她随意挽着在腰上打了个死结,她在双脚结结实实踩在那屋檐上的一瞬,禁不住长长松了口气。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都不曾爬到这屋檐上来了。
可能是在五岁后,娘亲担心她会从房顶上跌下来;也可能是七岁后,被死死裹束在白布下、断了骨头的双足已再登不上梯子。
总之,她真的已许久都没坐在檐上看星星啦。
解了裙摆死结的小姑娘悠悠荡了小腿,脖子后仰着,举目望向那漫天的星月。
神思出窍间,旁边院子里忽传来阵细碎的开门声响。
程映雪循着那声音转头向下望去,便见身形犹自清瘦单薄着的少年拄着双拐,小心翼翼推开了屋门。
“咦?沈二公子,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瞅见了沈初星的小姑娘懒洋洋与人打了个招呼,后者闻声一怔,片刻方懵懵的转过了脑袋:“没,沈某睡不着,便想着出来吹吹夜风,散散心。”
“您呢?程姑娘,都这个点了,您怎还坐在那里?”
“喔,我啊,”打量过少年两眼的程映雪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我在看星星。”
“顺便想想我师父,想想我那已经解脱了的阿姐。”
“——也不知道这时间,师父他们在做些什么……阿姐她已经投胎转世了没有。”
“我希望阿姐来生能托到一个衣食无忧、但又不必担心哪一日自己要为了家族而去奉献什么的简单人家。”小姑娘单手撑着下巴,随口说着闲话,“——或是干脆就不要再投生在我们这个时代啦。”
“为什么?”沈初星仰起脑袋,他的身子还不容许他与程映雪一般爬到那房檐上,于是便只能尽力站直了躯壳。
“因为,那太苦啦,沈二公子。”程映雪转目低下了眉眼,“那太苦了。”
“当个女子很好,但这个时代的女子从降生的那一日起,便要被规劝、被束缚,被引导。”
“那些枷锁,将会如附骨之疽一般跟随我们终生——许多人在数十年如一日的困锁中渐渐变了模样,她们最终会将那些已腐旧了的思想加以粉饰,强行灌注在新一代的女子身上……”
“我不知道世人究竟还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勘破这些迷障……但至少眼下,那还有些困难。”
“当然,与之相似的,当个男儿也很好。”小姑娘伸手抱住了双膝,“但这个时代的男儿,同样也没见活得能有多自在。”
——她始终认为,被蛮横而不合理的礼法压迫了的,不止有女子。
“人将人强制分出了等级——王侯将相,商人仕子,布衣白丁,奴伶娼妓——每两级之间,犹隔天堑。”
“我时常觉得人世像是一座大山。”程映雪抬着指头轻轻比划,“想爬上去很难,但想跌下来却很容易。”
“并且……那么大的一个山底,却只能堆积出那么小小的几个山顶。”
“再加上,没人知道这样的太平时光还能持续多久啦——”
“是以,”小姑娘歪歪脑袋,“我情愿阿姐她投生在其他海晏河清的安平时代。”
“也是。”沈初星听罢微一颔首,“只是沈某没想到姑娘竟会想出来这么多东西。”
“——看来在下还真要向您多多学习学习。”
“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罢了。”程映雪笑吟吟眯了眼睛,“所以您呢?沈二公子,您是因为什么才睡不着的觉?”
“沈某……沈某是因为有些迷茫。”沈初星说着怅然叹息一口,就近搬来了院子里的一张竹编摇椅,“程姑娘,不瞒您说。”
“今日与您畅聊过一番后,在下心中也隐约生出了点想去干些实事的念头——但沈某好似是在家里闷得太久了,冷不防生出这样的念头,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去干些什么。”
“论经商,我比不过自己的兄长,更是没法子比过姑娘。”少年人迭声叹气,面上不受控显出了几分迷惘与颓唐。
“论身体……沈某这称得上是大病初愈,只怕终其一生,也最多只能凑合着恢复得与常人一样。”
“论诗书……沈某从前在病中倒是没少读书,但我这时也不知道,我看过的那些书都能有些什么样用处。”
“论……总之,沈某觉着自己几乎算是一无是处。”
沈初星垂眼:“——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嗯……您这种情况的确是有些难办。”小姑娘听他说完,思索着搓搓下巴,“但也不是一点方向都没有。”
“就比如……您有自己喜欢做的事吗?”
“这里我借用我师父的一句话——不管那是什么,沈二公子,只要除了杀人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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